二十九、馈赠(上)(1 / 4)
张雪吃过饭后,她撑着下巴坐在门边,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夏波跟着秦望舒进了房间。屋外的雨渐小,到最后绵绵如针,她无意识地在腿上画着圈圈。
她知道自己心气狭隘,毛病众多,但因为她生得好,所以便有了娇蛮的资本,但她毕竟不是真笨,分寸这两字她心里门儿清,除了面对秦望舒。
报社里约稿作家并不少,但女作家可谓是稀罕,她也曾想过匿名投稿。少女的情怀是首诗,这些诗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就和菟丝花一样,不需要任何打击,随着时间便会自己枯萎。
她的情怀,死于进报社的第一个月。她满怀激动地写出了一篇文章,怀着别样的心态改变自己的字迹,在递给主任时,那短短几分钟,她畅想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父母和弟弟,还有她自己。
梦分长短,大多数人是一晚,长长久久地在一生,短的如她,刚升起便破灭。她在学堂时,所有的老师都夸她诗词作得好,迤逦清雅,如她人,是亭亭玉立不妖不媚的荷花。
三人成虎,时间一长她也根深蒂贵。她是荷花,她身边的人是接天无穷碧的荷叶,绿叶理当捧着红花。她是这么认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主任的批评让她尤其难堪。
梦碎的那一刻,她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久到分不清现实。她是这个梦里的公主,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她,直到一天梦被撕碎,她的世界坍塌,她才认识到张雪和这天地间所有平平无奇的女孩子一样,只不过是貌美了一点儿,仅此而已。
或许是她不服气地反驳让主任意识到什么,他缓和了语气:辞藻华丽并非坏事,这说明文学修养好,但文章要有主题和立意,大的格局才能让人耳目一新。
“我们要去后山。”秦望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语气淡淡,像是通知又像是招呼。
她心平气和,晃了几下条凳,令人酸涩的吱嘎声响个不停,像是伴奏,气氛突然间又活泼了。她听见自己哦了一声,没什么感情。她等了一会儿,余光中褐色的风衣一动不动,是秦望舒在等她说话。
她应该说什么?
你早些回来,路上小心。这句话还没成型就被她否认了,太亲密了,不适合,她们才吵架过,应该冷漠些。她歪了下脑袋,道:“我知道了。”
对的,我知道了。她和秦望舒的关系应该这样,不主动也不拒绝,有淡淡的东西维系着就够了。她刮了刮光洁的下巴,莫名觉得扳回一局。
“我们不在,你小心点。”褐色的风衣晃了晃,像是记忆中那天被吹动的窗帘。“注意秦老爷子,秦凯也是,秦家村的人都不能信。”
“噢。”她又应了一声,觉得有些烦。架都吵了,脸都破了不知道多少回,怎么还能这么虚伪地在这里磨磨唧唧?
“退烧药在我行李箱,有什么事去找秦苏,别和蔡明分开。”
她低下头,想叫秦望舒早点走,却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思来想去只觉得秦望舒是故意的。她和秦苏才吵架多久,若与她无关,她大可虚伪的装大度,偏偏是她先挑起的,她拉不下这个脸。
褐色的风衣动了,她抬起眼,面前空荡荡的,但下一秒就感觉头上多了点什么。是一只手,力道很轻,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她压在心底里的小酸涩就突然间冒了芽。
“我走了。”
她撇着嘴,没应声。模糊的视线让她不敢眨眼,却也怕被秦望舒发现,仓促的又低下了头。隐约中有个黑黑的影子,从她身边离开,遮住了门前的光,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