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3:黑暗森林(6)(2 / 3)
“停。”他又一次告诉其他抬着担架的士兵先不要急于离开,“……你们是怎么伤着的?”
“……长官,枪走火了。”其中一名士兵龇牙咧嘴地说着,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实在神奇,步枪走火竟然能打伤两个人,而且还只打伤手。”施密特中士冷笑着,他上前两步,不顾其他士兵的阻拦,径直抓起其中一名伤员的左手,那人立即疼得惨叫起来,“我看,刚才的枪响不是走火,是你们两个故意把枪口对准彼此的手,这样你们就成了不能上战场的残废了……是不是?”
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中士没有从身旁的士兵们口中听到他所需要的指责和唾骂。他后退几步,重新审视着士兵们的脸。这些过于年轻的面孔上是他熟悉的麻木,一双双眼睛中见不到半点光彩。不愿意在这时候对着所有人横加指责的施密特中士软化了态度,他以老兵的口吻对抬着担架的士兵们说,以后没有必要照顾贪生怕死的懦夫。
“把这两个废物先送去治疗,然后通知宪兵队。”快刀斩乱麻的施密特中士三言两语之间便决定了两名士兵的命运,“好,把他们抬走!”
刚才急着把伤员抬走的士兵们却又不动了,这是施密特中士走出十几步远之后才发现的事。直冒冷汗的中士死死地盯着这些胆敢公然抗命的士兵,他不能理解这么一群贪生怕死且平时又在长官的命令之下吓得浑身颤抖的新兵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有了和他叫板的勇气。部队里的老兵所剩无几,那些浑浑噩噩、只顾着抽烟喝酒的家伙根本就没心思教唆新人公然对抗他这个代理连长的权威。
“你们……怎么不走啊?”他喘着粗气,眼角有血丝浮现,“都给我赶快走,把人抬走!”
士兵们仍然毫无反应。打算拿出手枪吓唬士兵们的施密特中士在视线落到那几把步枪上的时候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敢把心里的念头付诸实践。不知不觉间,他有些畏惧了。跟对方手中的枪讲道理是没用的。
“长官,你就放他们走吧。”过了半晌,其中一名抬着担架的士兵开口了,他走出人群,来到前方,和施密特中士对峙着,“他们已经是残疾人了,你就是把他们扭送给宪兵队又能怎样?”
施密特中士一时语塞,他想说应该把试图逃跑的懦夫关进监狱,然而将这两个宁可自残也要逃离战场的家伙关进监狱反而是遂了他们的心愿;至于把这两名士兵处决……他没有这么大的把握,况且杀死两个未成年的残疾士兵很可能在前线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纵使不怎么懂政治也明白自己不该制造出更大的问题的施密特中士心里的畏惧又加重了一分,他抬起双手,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以尽可能和善的口吻和战友们说:
“大家听我说啊,你们……唉,我也不想死!可是我们就算今天逃了,又能逃到哪?”他越说越激动,平时对付beta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勇气现在全回来了,“1年前的俄国佬会说,东欧是安全的;6年前的波兰人会说,咱们德国是安全的……现在咱们就是逃到英国、逃到美国,也没用!不把它们挡在这里,大家逃到哪都得死!”
“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你想做奉献、早点死是你的个人选择。”另一名士兵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顺便做出了一个把枪口对准施密特中士的动作,“实话实说了吧,我们跟你一起打了两个多月,弹药永远是见底的,制服从来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口粮也是挑美国人吃剩下的……照这种办法打下去,咱们就是死了也杀不了几只beta。听到没?beta毫发无损,死的只是咱们自己!让开战术机的人先上吧!”
冲着施密特中士出言不逊的士兵忽然沉默了,他捂着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周围的同伴们见状,连忙上前嘘寒问暖。只见那士兵咬紧牙关,却还是把残缺的四颗门牙暴露在了外面。对此感同身受的其他士兵们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那些牙齿还全都健在的士兵则回想起了不知被留在何处的手指和脚趾。真正意义上身体健全的施密特中士在这些走上战场不久就在战斗中成为轻度残疾人的年轻人眼里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好长官,那些加入部队更早的士兵会在新兵加入的第一天就绘声绘色地向新同伴描述施密特中士从黑森州一路逃到这里的传奇经历。
嘴唇发青的中士又后退了几步,他怕的不是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是那十几把步枪。这群新兵现在就敢不听命令,明天他们敢做什么事更是不堪设想的了——被不祥的预感惊吓到的施密特中士放弃了把那两个自残的士兵绳之以法的打算,他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看这群士兵的架势,要是他不打算放人,今天阵地上势必要出现枪支走火不慎打死代理连长的大新闻。
见鬼,怎么其他部队的新兵就那么听话呢?料想自己大概是错过了某些只对军官开放的管理方法培训的施密特中士不由得头疼,他对着面色不善的士兵们挥了挥手,算是做出了让步。以后再找机会修理这些胆小如鼠的家伙也不迟,只要自己那时候没被他们害死就行。
“不要以为你们赢了。”他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地逃开了。
这天晚上,施密特中士联系了自己在后方工作的朋友,想从对方口中打听野战医院的情况。
“不瞒你说,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已经很常见了。人一送到我们这里,我们看了就知道哪些伤员是因为自残才被抬过来的。反正beta不会製造子彈。”中士的军医朋友所描述的情况让很久都没机会返回后方的汉斯·施密特大开眼界,“枪伤在这之中算是最没有想象力的自残方式,我是认真的。你该看看那些伪装良好的伤口,它们看起来就像是beta造成的。”
本来打算和朋友诉苦借以减轻心理压力的施密特中士反而因此变得更郁闷了。扪心自问,他当然也是怕死的,不过要他以无比痛苦的方式变成残疾人从而换取不必上战场的机会……还是有些不划算。也许他可以毫发无伤地活到战争结束,也许他会在那之前以另一种稍微不那么痛苦的方式离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