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甲子新年的仪式感(2)(1 / 1)
他们顶着四字词语到处找卖烟花的摊位。这样的临时摊位并不少,但找一个挤得进去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当他们终于挤进去后,有师父资金傍身的师兄妹仨毫不手软,最便宜的“朝天笑”一把一把地往袋子里塞,春节标配“拔火龙”一抓一大束,“双甲子大彩”自然也少不了,而且还要拣最贵的买。终于觉得买够了,他们就兴高采烈地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去按师父的吩咐买桃酥和糯米酒酿。
师父特地嘱咐他们去的那两家店果然担得起师父的赏识,竟全都大排长龙,师兄妹仨不得不分开排队。可这样一来似乎就有一个人不需要排队,而决定这个幸运者是谁的过程势必会大为影响师兄妹之间的感情,于是他们干脆决定一人排队买桃酥,一人排队买糯米酒酿,另一人去另外一家大排长龙的店铺,去买那家店的招牌美食来吃吃。大半个时辰后师兄妹三人终于汇合,除了桃酥和糯米酒酿外还收获了一大罐的瓜子和一大罐的炒货什锦——第三家店的招牌。亏得他们是上午去的,若是下午再来,估计这些吃的都早就卖光了。
购置美食的任务完成,金睛子和金霁月简直排队排得有点体力不支。唯有朝谕,大概是修为高了一个大境界的缘故,竟还意犹未尽,一手拖一个师妹朝他以前作为普通店员打了好久的工,现已在那荣升为副店长了的灵宠专卖店逛了过去,给师父师娘的阿蹲和他自己的地沟龙抓抓各买了一套可以把地沟龙打扮成年兽的可爱宠物装,还给老趴买了许多喜庆的贴纸打算回去贴在它的鳖壳上。贴纸朝谕一回去就给老趴贴上了,两套宠物装却因为两只地沟龙拒不配合直到除夕才成功给它们套上。
说起来其实非常显而易见,除夕之日其实是燕除夕的生日。修士的生日正如春节一样,一般逢甲子才会大办。今年并非燕除夕的甲子生日,但金睛子作为她比较亲密的朋友,还是给她发去了祝福语。燕除夕高高兴兴地回复了,感谢之余还对金睛子当晚将会吃到的那顿甲子宴表示了羡慕。
诚然值得羡慕。渠光真人的徒子徒孙或许在门派内并没有享有超然的地位,也没有比其他脉系更为丰厚的修炼资源,但他们的口福在凌意文宗内却是人人歆羡的。金睛子曾自认“饮食清减”,但实际上这只是因为她没有把师祖喊他们来吃的那些美食算为自己的饮食范畴。而有师祖的美食时不时给她来一次大补,平日饮食稍微清减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不过金睛子现在可没工夫期待晚上的甲子宴,除夕的首要任务是把他们在悉宁城买的那一大堆的烟花解决掉。双甲子大彩之类大型的烟花是非留到晚上放不可的,但那些朝天笑、斗法高手之类的小烟花有赖于他们一整天的努力。
金睛子还记得上一个甲子新年她和朝谕满山放鞭炮的场景:由于乾坤袋不便于频繁开合,他们鼓鼓囊囊各装了两口袋的朝天笑,边在翠微峰上下游走闲逛边一个一个把朝天笑往上扔。朝天笑是一种会发出笑声的鞭炮,量多价廉,只有豌豆大,只消往上一抛,就会在抛物线的最高点爆开,同时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不同的朝天笑会发出不同的笑声,从娇笑到大笑到狂笑等等,不一而足,师兄妹俩常被朝天笑的笑声感染,扔着扔着自己也捧腹大笑起来。这个甲子的欢乐和上一个大概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个金霁月需要他们带着。于是,师兄妹俩变成了师兄妹仨,揣着总计六口袋的各种小鞭炮在翠微峰上游荡起来,头上还带着前几天在悉宁城买的那个带字的悬空发冠。他们没事就乱扔朝天笑,中间间或点几对斗法高手。斗法高手是修士模样的手指高的鞭炮,点着后就会像发射招式那样或是旋转蹿跳或是喷射火星。每个斗法高手的招式和威力都不太一样,若是把两个斗法高手面对面摆着,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在斗法,通常还能根据哪个先倒下分出输赢。
说来也真是有趣,明明只是几种简简单单的鞭炮,师兄妹三人却玩了一个下午。他们时常发明出新的玩法,譬如同时扔好几颗朝天笑,用灵气把朝天笑弹到指定的目标物上,把斗法高手扔在水潭里打,甚至拿着鞭炮边追边互相扔——希望各位凡人读者不要效仿,师兄妹仨有如此危险的玩法是因为他们是修士,不像凡人那样容易受伤。
金睛子像这样疯玩的机会并不多,事实上,九十多年来只经历过两次,一次是这一个甲子新年,另一次是上一个甲子新年。这份快乐属于她在修仙界独有,在凡间时从未享受过的快乐之一,毕竟金睛子童年时很不巧在家中没有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而这种追逐打闹的野蛮玩法更是出生于凡间贵族中的她从小就不被允许的。
金睛子对童年的凡间新年印象不太深了,为数不多清晰的记忆片段中,全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段府漂亮的园林里摧折花木或漫不经心地玩雪。父亲有空的时候会陪她玩,但父亲的陪伴到底是和同龄人的陪伴不一样的。当时的金睛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缺憾竟会在凡人看来已经不适合玩耍了的年纪补全。
大概和容颜的维持有所关系,修仙界没有所谓“老”的定义,“小”的定义也随不同人的眼光而浮动。比如在师父看来,他的仨徒弟明显是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但在师祖看来,即便是已经自立门户了的师父最多也只能算个半大孩子。种种幼稚的行为无论放在哪个修士身上都不能说不合宜,因为除非是自己为难自己,没有哪个修士会自然长大到需要沉稳以至于不适合玩的年纪。
总之,当师兄妹三人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想起来要去赴师祖的甲子宴时,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师祖的四个徒弟,徒弟的道侣和除他们三人之外的九个徒孙以及每逢吃饭必到场的肃水真人和被他一块儿拉来的韩令都已经到齐,按次序围坐在渠光真人的大圆桌旁了。
韩令的到场其实,纯属意料之内。尽管他本人并不太情愿跟着厚脸皮的师父跑到凌意文宗,和一群一点都不熟的文修同桌吃饭,但甲子宴是肃水真人一定要带他来吃的。渠光真人的甲子宴被肃水真人评价为长生筵席的最高标杆,如果韩令坚决不来,肃水真人会怀疑徒弟的识海是不是有点问题。因此无论是上一场甲子宴还是这一场甲子宴,韩令都跟着肃水真人一块儿来了。他的到场纯属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一下午光顾着放炮了的金睛子忘了这一茬。此刻的她坐在朝谕和金霁月谁都不愿意坐并迅速留给了金睛子的那个挨着韩令的座位上,注意到韩令已经结丹的同时突然想起来头顶上还没摘下的那个“才华横溢”,只感到一阵刺痛的尴尬,光顾着去摘那个傻气的悬浮发冠,几乎忘记了给予韩令她那淡漠而超然的微笑和平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