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白玉儿（1 / 2）

没有月光的长夜，灵棚里闪着幽暗的烛火。蛩鸣声声，蝙蝠倒挂。

林枫用木棍拨动着炉子里的炭火，和父亲回忆过往。

父亲说，“你娘不让我告诉你她的真实病情，她说是绝症，治不好，给你说了，反倒让你分心，误了公家事情。你在太子府，马虎不得。”

“娘一心想着儿子，从来不想她自己。”林枫哽咽道，“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母亲，最温柔的母亲，最伟大的母亲！”

“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知道她的病无法医治，坚决不肯花钱，每日硬撑着，经常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她等着盼着你回来，等着盼着能见你最后一面，可是她没等到。”父亲面色平静，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娘实在是太苦太累了！”林枫抹了一把泪。

“她最后是半夜，实在撑不住，快上不来气了，指着她的宝箱，说，里面有给儿媳妇准备的嫁妆。她让我把里面的祖传帝王绿取出来，给她。她说，她欠水姑娘一份见面礼。听了她的话，我就去开箱子。等我把那帝王绿手镯拿出来，她捂着胸口倒在那儿，已经不行了……”

林枫的心一疼，他实在没想到那一次竟然是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而她临终也心愿未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母亲不用那么操劳；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自己懂事一点，多陪伴母亲在身边；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自己收回所说的话，让母亲安心平安。

可是，没有如果。

林枫的心碎了。

在这之前，尽管亲友中有年长者去世的，他也去吊唁过，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人老了才会走，到头发胡子全白了皱纹满面了不能自然吃喝了，才算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从未思考过死的问题，总感觉前方有大好的青春时光可以挥霍，总感觉前程似锦。

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人出生了就面临着死亡，而死亡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要什么来日方长不要妄谈什么天长地久，做好当下活好今天就是迎战死亡。

“我时常觉得你母亲对你宠溺太过，对我太过顺从，有时候我还嫌她太过柔弱，现在想来，她并不是不明事理而是迁就我们，希望我们能做得更好，让她仰望。她是个好女人！我记得初见你母亲，她一身杏子红的衣衫，头发像小乌鸦那样黑。当时我正返乡经过渡口，一眼望见渡船上的她。她正坐在船头，她拿了一枝莲蓬，正在剥莲子。”父亲林笙回忆从前，“摇着两支桨就可以摇到她家，她的家在乌桕树下。她喜欢冬天，喜欢梅花。我给她的定情物就是一枝镶嵌着梅花的银簪。这支簪子她一直戴着，一直到现在归天。”

在林枫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年轻貌美、诗情画意的小姑娘，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她捣药，她煎茶，她从梅朵上收集落雪，她见了男子会娇羞，她很专情，见一人厮守终生。她为那男人生娃，为他理家，为他侍奉公婆，为他教养幼儿，直到公婆离世，直到幼儿成人。

原来每个母亲都曾经是少女，为了这个家，甘心情愿变成后勤“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