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想(1 / 1)
水芙蓉一路迤逦向北,走不多时,盘缠已经用尽。
她思忖一时,自认为身无所长,不会武功不能当教头,没有知名度诗词文章无人用,目下唯有去酒肆收拾碗碟挣得几两纹银合乎事理。
饥肠辘辘一边在街头行走找寻合适的酒肆店铺,一边打量着当街吃朝餐的人们。冒着热气的蒸笼,包子香气四溢。
水芙蓉不怎么吃猪肉包,平日里要么素食,要么吃其他肉。可怜从小到大母上大人只给买过一次羊肉,还是在她小时候病入膏肓生命垂危之际。父母商议怎么着也得让女儿做个饱死鬼,不曾想,女儿吃了羊肉糜,奇迹般地康复。之后家中所食给她的大部分是素食,偶尔有一两次带肉的都是野生食物,比如河里捞出来的河蚌、田螺、泥鳅。
每一次母上大人都带着恩赐的表情,冷笑道:“吃吧,大补!”每一次,水芙蓉都像饿虎扑食,津津有味地风卷残云。
吃完去灶间刷锅刷碗,会听到母上絮絮叨叨,“天骐正在长身体,在私塾读书费脑子,又是背书又是写文章,出息得很,写的文章经常受先生夸赞。咱们娘们儿啥也不懂,可得把他们伺候好了。把他们老爷们伺候好了,咱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水芙蓉心不在焉地道:“哦。”
“你哦什么哦,老娘我跟你说话,你倒是听了没有?小臭丫头片子,发哪门子神经,我白生养你了!你给我摆什么臭脸,你娘的你是女的,女的天生就该侍候男的。你能,你能上天!我怎么生你了,我就该等你一露头把你掐死!”
水芙蓉手脚利索,收拾完赶紧走人。她再也忍受不了母上整天骂她没用赔钱货,整天骂她光吃不干活。难道我不是人吗?这样骂自己的女儿一点不心疼吗?难道不会遭天谴吗?
东厢房的水天骐还在啃羊腿,满脸油光。每日正餐必须有鸡腿、鸭腿、羊腿、牛肉,为日后承继家业光宗耀祖的水天骐补充营养增加能量。可每一次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是水芙蓉代笔,代完了得到了什么?往往是让她忙里更忙地看一会儿书练几行字,该纺的纱该织的布一点不少,喂鸡养鸭种菜拔草。
她去西厢房纺纱织布,而水天骐在厅堂念书。他还真是笨到家里了,反反复复就那么一段。有一次,水芙蓉实在忍受不住,冲过去把他的经书放到一边,把整本书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又倒背如流。
水天骐很没面子,等妹妹背完,劈头盖脸骂了妹妹半天,气哼哼地窜出去,窜出去又窜回来,狠命踹了妹妹两脚,又照她脸上闪了几巴掌,才离开。一旁的黄犬“嗷呜嗷呜——”叫着,摇了摇尾巴,跟着水天骐跑了。
水芙蓉泪落如雨,哭着去西厢房,继续纺纱织布。哭完了,暗自庆幸,这二木头兄长没有打报告给父母。母亲整日不在家,忙得脚不沾地,来如影去如风,叽叽呱呱谈笑风生,忙着东家长西家短。水芙蓉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是米面往锅里一丢,添上半锅水,盖上锅盖,把三两根大粗木头燃着了往灶膛一送,风风火火出去了,比哪吒的风火轮还自如。等她稍大一点,会走路就被培养得会干活了,里里外外纺织浆洗,成了全职能手。她是个女孩子,爱惜自己的手,干活的时候就戴上自己做的棉纱手罩。母上见了,嘟囔两句,就闪开了。父亲一天到晚在衙门办差,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轮休的时候,他会带上儿子水天骐去官场应酬,对女儿不管不问。
水芙蓉烦闷了,会吟诗作赋。她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书全读完了,诸子百家四书五经,甚至先生给水天骐的批注她也认真研读。比如“孺子可教也,后生可畏!”孺子什么意思,各家经书怎么注解的。孺子的字音字形的发展变化,推及其他,这其中又有什么规律。后生可畏出自哪里,这里的后生包不包括女子?如果不包括,女子在世间存在的意义在哪里,饱食终日一路等死,还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水芙蓉很想回到母系氏族时代,那时候女人做主养全家。如今,只要是个男的,就比女人强,真强盗逻辑!说这话的不带脑子吗,在这世间,难道不是靠脑袋而是靠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