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选秀前夕(1 / 1)
距新年只有三天时间,各宫都在忙碌。
“砰。。。。。。”是杯子摔在门栏上的声音,令倚宫主殿内,侍从侍女跪了一地,除了主位上坐着的一位紫衣美人,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美人右眼下一颗朱砂痣尽显风情,朱唇点降,着一身粉紫衣裙,披着水红色大氅,细细看来,大氅上布着用银线密织的蔷薇花式样,在亮光下看来熠熠生辉,不过此刻也没有人敢欣赏。这位美人便是齐元帅齐盛的女儿,也是众妃之首兰妃齐乐颜,兰妃此刻内心窝火,头上的步摇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微微晃动。有胆大的侍女正在试探的劝服:“娘娘息怒,皇上只是一时贪新鲜,再说她身份低微,纵使得到皇上一夕之幸,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开口的是兰妃的大宫女锁露。兰妃看了一眼锁露,道:“本宫并非不能容人,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她。”锁露闻言也不敢再开口,若是别人,不过是新添了一个嫔妃,可如今被宠幸的是采萍,采萍和锁露同是兰妃的大宫女,是兰妃从齐府带进宫的,若不是今早有旨意传来,众人都不曾知晓采萍已经入了皇上的眼。
兰妃自嫁入皇室以来,一直圣眷优渥,如今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竟敢勾引皇上,叫兰妃如何不气。心内暗暗思忖:这个月皇上一直宿在自己宫中,采萍是何时起的心思,自己竟没有察觉,昨日皇上说要来这,不曾想又忽而传话说去看皇后了,晚膳过后才回昭乾殿,自己炖了蛋羹正准备去找皇上,皇后又传了旨意,令自己和柔妃去来仪殿一同商讨年后大选的事情,于是自己带了锁露前去,让采萍将蛋羹送给皇上。不料当夜采萍就没有回来,今天早晨传来了采萍封为淑人的消息。采萍原名余芙儿,和锁露一样,还是母亲在世时,从余氏家族里给自己挑选的侍女,和锁露都是余氏的女儿,只不过是支族庶出,母亲给自己挑选这两个人时想的是日后自己嫁入皇室,若要稳固君王宠爱,这两个侍女容色皎好,背景又清楚,可以派上用场,只是现在自己圣眷正浓,完全不需要多此一举,再者说采萍和锁露都是自幼就陪在了自己的身边,如今却做出这种事。想到这,兰妃走到锁露面前,抬起锁露的下巴进行打量:“你与采萍都是自幼便跟着我的,论容貌,你倒比她更端丽些,如今她已是淑人,也算是个主子了,你呢?”锁露一听,大惊失色,忙叩头:“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想一心侍奉娘娘,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寒冬时节,锁露竟惊的一身冷汗。自己自小就陪在小姐身边,自家小姐的手段可是见识过的。当年齐盛的原配夫人余婉从余氏一族将自己和采萍带到齐府,采萍和自己都是家中庶女,本来就不受重视,自己的生母在生下自己后就被正室一杯毒酒送走了,自己自小便是跟着府中的奴才们一起长大的,从来也没有过小姐的样子。而采萍却不同,她的生母是府上的宠妾,而当家主母又待她极好,自己第一次见到采萍时才知道,原来庶出的小姐也可以过的这么光鲜。后来,两人都被齐夫人带到齐家给齐乐颜当侍婢时,自己还在想,采萍怎么会来给人家做婢女呢?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什么宠妾,不过是主母掩人耳目而已。采萍的生母是主母买来的,当时家中小妾甚多,而主母又有着身孕,腾不出手来收拾,便买了采萍的生母进府分宠,待主母生下孩子后,把所有的妾氏乃至庶子庶女收拾了干净,而采萍的生母因是主母所买,后来又只生了采萍这一个女儿,主母为了在外名声,便留下了采萍母女的性命,在外人面前对采萍是无比慈爱,人后却是非打即骂。是以自己和采萍到了齐府之后,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后来齐夫人在齐乐颜十三岁时离世,余氏不愿放弃齐盛这棵大树,便将幼女,也就是余婉的亲生妹妹余婧嫁给了齐盛为继室。余婧只比齐乐颜大五岁,嫁过来之后,齐乐颜也只以姨母之称相称,余婧嫁过来之前,齐婉已经给齐盛生下了三子一女,齐盛的宠妾柯姨娘也已经生下了二子一女。余婧嫁过来一年后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齐乐琴,小女儿娇憨可爱,齐盛也因为小女儿对余婧多加宠爱。甚至一时间都有些忽略了一直以来非常喜爱的柯姨娘。彼时齐乐颜不过十四岁,却已经被先皇赐给五皇子做侧室,待五皇子娶正妻之后入皇子府。众人皆知五皇子实是太子之选,日后齐乐颜是要入宫为妃的,齐府上下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出一年,余婧又有了身孕,然而这次并未能诞下孩子,大夫说是之前产后空虚,身子没调养好又再次有孕,母体受损,故而滑胎,锁露却知道是自家小姐不想让余婧再生下孩子,自此后,余婧再也没有怀过孩子了。锁露也问过齐乐颜,余婧是她的亲生姨母,为什么要这样做,柯姨娘不也给齐元帅生了好几个孩子吗?齐乐颜只告诉她:家中孩子太多,妾氏的孩子出身摆在那,父亲再抬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可余婧是正室,若是生下嫡子,她又年轻,日后起了什么心思,就可以借孩子把持整个齐家了,到时候她又怎会安稳的在背后支持自己,若无无家族支持,在宫中岂非任人宰割。锁露觉得齐乐颜是想多了,余婧是她的亲姨母,断断不会如此的,可齐乐颜还是觉得未雨绸缪的好。三年后,五皇子被封为太子,迎娶了尉迟府的大小姐为太子妃,齐乐颜随即也被封为太子侧妃进入太子府,与齐乐颜一起进入太子府的还有当时如妃的侄女范佳伊,以及先皇为太子从秀女中挑选的南阳知府之女方琪,范佳伊和方琪皆为太子侍妾,在太子府中地位自然比不过齐乐颜,而尉迟倾是太子妃,又是世家小姐,齐乐颜也不会明面招惹,是而在太子府的那几年也算是过的十分平和。如今太子已然登基,又新添了柔妃和珍妃与兰妃并尊,兰妃心中自然不快,只一心想跻身为三夫人,继而试探后位,兰妃本想着大选过后,也许可以收揽些新人为己所用,可此时采萍却在新人进宫之前获宠,让兰妃原本要扶持新人的计划出现了插曲。
兰妃已坐回到主位上,怒气明显比刚才消下去了许多,吩咐道:“都下去吧,锁露,你留下。”众人皆退出宫外,殿中只有兰妃和锁露两人,兰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跟采萍不同,跟我来。”说着走向了内室,锁露一路跟随,兰妃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看了看,是一副精美的玉镯,之后又将盒子合上递给锁露,:“她既然已是新宠,本宫再怎么说也是旧主,理应祝贺,你便替本宫将镯子赐给她,这玉镯还是当初外祖母给母亲的陪嫁,世族的东西,想来她也没见过。”兰妃的外祖母是陈氏世族的大小姐,当初兰妃的外祖父余世琛高中状元,想娶一位世族小姐为妻,也算是抬高自己的门第,只是世家大族一向自视清高,余世琛祖上也没有什么清流人士,而当时陈氏世族有些许没落,是而余世琛上门求亲时,陈老太爷觉得当朝状元,文采斐然,日后也必有后福,便将小女儿嫁去了余府,也就是现在的余老夫人,兰妃的外祖母。余婉嫁来齐府时,余老夫人将大半嫁妆都给她陪了过来,这副镯子也是陪嫁之物,后来余婉又将它给了兰妃。如今兰妃将它赐给采萍不知道是收买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锁露带着镯子来到了携芳殿,携芳殿的主位是珍妃图可娜,今早旨意传来宫女余芙儿册为淑人,居携芳殿时,珍妃还在想余芙儿是谁,直到余芙儿来拜见时才知道原来是兰妃的宫女,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兰妃所为,有意扶植新人,于是便命人将西配殿打扫了出来,刚才余淑人刚去拜见皇后回来,锁露就带着东西过来了,径直去了西配殿。锁露给余芙儿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余淑人。”余淑人连忙来扶,还没等余淑人碰到,锁露就起了身,余淑人只能收回手。锁露一面令小侍婢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边说:“娘娘说恭贺余淑人喜得圣宠,命奴婢送些东西来给淑人,这些锦缎都是今年新供的,花样颜色都极好,还有些珠钗,娘娘说了淑人已经不是侍婢了,总要有些得体的首饰。”余淑人看着桌上的物品,不知是惶恐还是感激:“麻烦你替我转达娘娘,我明日必前去谢罪。”锁露看着她,到底是曾经的姐妹,心有不忍:“你既知道娘娘会生气,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余淑人道:“我有难言的苦衷。”不等她说完,锁露继而道:“罢了,娘娘既然已经送了你这些,想必是也没有太责怪。还让我送了这玉镯给你,你知道的,这玉镯是当初余老夫人的陪嫁,如今给了你,你要念着娘娘的恩情才是。”说完便要告退,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娘娘说了,你今日劳累,无须过去谢恩,好好歇着吧。”
锁露离去后,余淑人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玉镯,思绪飘到半月以前。皇上已经连续半个月都宿在令倚宫了,令倚宫上下都很高兴,然而自己除了高兴还有些窃喜,那日清晨娘娘还没有醒来,皇上让众人不要打扰,便自行去上朝了,那次是自己伺候皇上穿衣的。从前都是娘娘亲自服侍或者自己和锁露一同,可是前一天晚上锁露上夜,天刚亮就去休息了,这次只有自己独自服侍,不免有些慌张,正当自己紧张之际,皇上突然笑了:“错了,玉带系的有些紧。”听到皇上这样说,自己连忙告罪:“奴婢该死。”不料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出言安慰:“无妨,你起来吧。”自己起身后,继续替皇上整理朝服,皇上突然说了一句:“你穿这身红色倒是好看。”自己虽是兰妃身边的大宫女,却也没有资格穿正红色,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这身浅红色的衣服是兰妃前两天赐下来的,让自己生辰好歹添些颜色。给皇上整理好朝服后,皇上照常便要去上朝,忽而回过头来走到自己身边轻声说了句:“跟兰妃说一声,朕晚上再来看你。”自己突然就愣住了,这话说的不明不白,难免让人多想。不过自己从来没跟皇上独处过,好像天子也并非这么难以亲近,若是自己得到皇上的青睐,那以后的日子不是也比做奴婢好吗,可是兰妃也并没有薄待自己,再说兰妃的性子,若是自己背叛了她,就算得到皇上宠幸,也未必能好过。可是后面的半月,皇上总是似有似无的找自己说话,直到昨晚兰妃让自己去给皇上送蛋羹,皇上似乎早有预料,只说了一句:“朕正想着你,你便来了。”后来自己便也顾不得兰妃会怎么想了。
锁露回到令倚宫向兰妃回话,说道:“娘娘,奴婢刚从携芳殿出来便遇到了碧游,她也带了不少东西过去。”兰妃正在点香,放入隔香片后,悠悠开口:“她只是过去试探虚实罢了,你下去吧。”锁露退下后,兰妃继续点香。多年前,余婧有孕,自己买通大夫做了手脚,使得余婧的孩子无法降生,以后也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当时外祖母心疼幼女,不相信大夫所言,派了亲信暗查,于是自己索性将祸事引到了柯姨娘身上,外祖母查到柯姨娘害了余婧后勃然大怒,找到齐盛,声泪俱下,只道:“当初你上门求亲,我一眼相中了你这个女婿,将婉儿嫁给了你,不料她年纪轻轻就走了,如今你岳父又将我婧儿嫁给你,可是现在呢,又被你的妾氏伤了身子,难不成我的两个女儿都要折在你齐家了吗?”于是逼父亲处死了柯姨娘,为保全齐氏颜面,对外只称因为主母失子,妾氏自请为主母前往相国寺祈福,两年后宣称柯姨娘身染重病,不治而亡。想到这里,兰妃冷笑一声:“柯暮烟这个贱人,早就该死。”当初余婉嫁给齐盛,起初也算是夫妻恩爱,可是在余婉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的时候,齐盛带回了一个女子,说她叫柯暮烟,已经怀了孩子,就快临盆了,齐盛不顾余婉伤心,坚持要纳柯暮烟为偏房,没多久,余婉生下了齐盛的第二个孩子齐可兴,柯姨娘也为齐盛生下了孩子齐可诚。余婉也曾想过对柯姨娘下手,可是齐盛对柯姨娘十分呵护,一时无下手之机,而且齐盛因为纳柯姨娘入府,对余婉心有愧疚,便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到了余婉手中,加上不久后余婉又诞下了一个女儿,便是兰妃,这下余婉有三个孩儿需要照顾,又要掌管齐盛偌大的家业,实在腾不出手来收拾柯姨娘。
齐盛一边对余婉多加倚重,另一边有对柯姨娘宠爱有加,余婉气急,也曾向母亲求教,余老夫人只说府中有妾氏再正常不过,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有所依靠,便将一副镯子给了余婉,让她送给柯姨娘,这幅镯子可不是什么上等的玉镯,而是伤宫损胎的好方子,柯暮烟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绝不能再有第二个。余婉带回镯子,却并没有送给柯暮烟,反而留了下来,想留着给自己的女儿日后铺路用。柯暮烟起初也算安分,对余婉十分尊重,直到她生下了两子一女,嘴脸才显露出来,当时余婉正怀着第四个孩子,柯姨娘处处与她作对,孕中余婉多次晕倒,直到后来有惊无险生下了幼子齐可违,可是此次产后虚亏的有些厉害,后几年余婉身体一直不好,终于在兰妃十三岁时离世。兰妃细细查过,也找到了早就被柯姨娘远嫁的侍女,最终得知余婉并非无故身亡,是柯暮烟从刚开始就在余婉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这么多年,余婉每生一个孩子,自己的亏损便多一分,再加上柯暮烟的处处挑衅,余婉最终因气血攻心而离世。可是齐盛还是这么维护柯暮烟,而齐氏家室日盛,外祖父不愿意与齐盛闹掰,这次刚好,兰妃借用余婧,激起外祖母舐犊之情,两个女儿都折在了齐府,余老夫人定然不肯再容忍,兰妃这招一面替自己扫清后患,一面报了杀母之仇,不可不谓之高明。兰妃点完香,静了静神,她与母亲不一样,不会等别人生下孩子之后再做打算,做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锁露离去后,余淑人将一只玉镯套在手上,另一只还放在盒子里,这时,柔妃身边的女官碧游也带着东西走了过来,碧游命人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向余淑人见礼:“见过余淑人,这些燕窝、人参和各色果子都是柔妃娘娘让我带过来的,我家娘娘说,余淑人刚得圣宠,若是有什么事不懂,可以来询问娘娘。”余淑人忙道谢:“不敢,劳烦碧游姑娘替我向娘娘回禀,明日前去谢恩。”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几句,碧游便离去了。余淑人细细打量碧游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上等补品,还有些什锦果子做的也十分精致,一看就是柔妃身边婢女落池的手艺。后面紧接着顺嫔,方婕妤也都送了东西来,皇后也让四房依礼制送来了封赏。珍妃看着兰妃和容妃都派了身边的大宫女前来,心下有些思虑,不知这个余淑人是兰妃的人还是说是柔妃收买的,只怕日后要多加提防,虽是如此,余淑人到底住在自己的宫中,也让婢女送去了一应物品。未到晚间,司寝房传来了旨意,让余淑人前去昭乾殿陪膳。
碧游从携芳殿回到承露宫后,柔妃正在午休,碧游并未通禀便进入了内室,柔妃斜卧在美人榻上,一头秀发就这样散在身前,着一身天蓝色衣裙,屋内十分暖和,月白色的大氅搭在屏风上。柔妃并未睁眼,便开口:“回来了?”碧游俯首:“是,兰妃已然出手,娘娘静观其变就好。”柔妃微微睁眼,含着笑意:“哦?”碧游继续答道:“奴婢趁着余淑人不注意,仔细看了,兰妃送了她一对玉镯,成色倒是极好,只不过不是普通的玉石,是上品的寒石,若是研碎入药,可解热毒,这东西我典朝没有,只在利国的最南边有那么一处,太医院虽有记档,却也没人见过。寒石无毒,然则这样的上品寒石日日佩戴,十分损伤女子躯体,恐难以成孕。”柔妃的笑容愈加深了:“还真是聪明,既然并无几人见过,到时若真是出了事被查出来,就说是被人掉包了,那嫌疑只能在那个利国公主身上,总归与咱们无关,省了我动手了。”碧游回禀完成后便退了下去,柔妃也继续闭目养神。
此时,从帷帐后走出一人:“小姐,该起了。”说话的是落池。落池和碧游都是柔妃身边的大宫女,不同的是,落池是柔妃的亲生母亲亲自挑选,自幼就陪在柔妃身边的,而碧游是另一位母亲给她挑选的。柔妃周月缤是周士储弟弟周士仅的女儿,而周士储是当今太后长孙如涵的堂妹长孙如漫的相公。周月缤八岁那年,母亲突然离世,周士仅与妻子伉俪情深,也不准备续弦,伯母长孙如漫顾及周月缤年幼丧母,便将周月缤接到身边抚养,认作是自己的女儿,自此以后,长孙如漫对周月缤悉心照顾,视若己出,周月缤年幼丧母,身体一直不好,在周月缤十一岁那年,长孙如漫便为她寻来了医圣的徒弟碧游,日日陪在身边料理起居饮食,碧游比周月缤大了四岁,也跟着周月缤入了宫,入宫后,周月缤的各类汤药都经过碧游查看后,才会被呈现到周月缤的面前。碧游为人从不多言,周月缤对她也算是信任,只是多年来提到自己的病因时,碧游从不回答,这不免让周月缤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周月缤一直没有对人说起过,自己母亲的死因,那年自己刚满八岁,母亲受了些风寒,本也无事,只要好好将养即可,偏此时父亲因故外出,便将母亲托付给伯父伯母照料。那日,周月缤的花球滚到了母亲的床底下,母亲正睡着,自己便爬了进去找花球,正在拿到花球之时,听到了脚步声,随后是说话声,原来是伯母和母亲身边的婢女夕竹。几人说话没多久,便听到母亲的抽噎:“大嫂,我求求你,缤儿还小,她不能没有母亲。”伯母并未理睬母亲的请求,只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便是缤儿的母亲,定不会让她受委屈,日后待她进宫,宫中我自会求堂姐庇护她。”后来只听到了夕竹说:“夫人,你安心的去吧。”然后便只有挣扎引起的床强烈晃动声和碗碎在地上的声音。周月缤捂住嘴不敢出声,直到过了好久好久,才从床下爬出来,母亲已经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再后来便是伯母搂着自己说以后她便是自己的母亲了。
长孙如漫把自己带走后,对自己倒是极为照料,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受了惊吓还是什么,整日里却是汤药不离口了,直到碧游入府,自己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后来长孙如漫时常带着自己进宫,让自己唤长孙贵妃叫做姨母,五皇子叫做表哥。没几年,五皇子被封为太子,娶了那个自己在宫中见过的红衣姑娘尉迟倾,长孙如漫对自己说,皇上有意让自己给太子做侧妃,可是自己的身体不太好,于是长孙如漫像贵妃请求了,让自己在家中多将养几年。直到太子登基,自己才进宫,时至今日,自己已是柔妃,位列三夫人候选,太后和皇上对自己也多有照拂,柔妃起身,转身对落池吩咐道:“今日长孙如漫,不,应该叫母亲。”说着摇头一笑:“母亲派人传话说今日午后进宫,会在太后处用晚膳,想来再有一会便该到了,你去做些糕点,我带去陪太后和母亲用晚膳。”
不多时,柔妃带着碧游和落池来到了永寿宫,长孙如漫正陪着太后说话,看到柔妃前来,太后笑意盈盈道:“正打算使唤人去叫你,你便来了,刚好,来陪你母亲说说话,也有好些时日不见了吧。”柔妃欠身笑答:“是,母后,数月不见母亲,女儿心中十分挂念,不知母亲可安好?”长孙如漫看着柔妃,思念之情涌上心头:“都好,你在宫中要多加照顾自己。”柔妃走到长孙如漫身边坐下:“母亲,女儿一切都好,太后姨母和皇上都很照顾女儿。”说着看向太后浅笑,又朝着碧游和落池招手:“听说大姐姐给我生了个小外甥,宫规森严,女儿无法探望,便准备了一些衣衫饰物,请母亲替我带给大姐姐。”柔妃口中的大姐姐是长孙如漫的亲生女儿周月影,早在周月影十三岁也就是柔妃八岁那年时长孙如漫就给她订了亲事,并且早早的便把她嫁了出去,直到如今二十四岁时,周月影才有了第一个孩子。长孙如漫满怀欣慰的接过东西,众人用过晚饭后,柔妃先行告退回宫,长孙如漫和太后又说了一会话。太后抿了一口茶对长孙如漫说:“如漫,月缤这孩子对你是极为孝顺,你可曾后悔过。长孙如漫叹了口气:“我也没法子,如果不这样做,嫁到皇宫的便会是我的影儿,二姐姐,大姐姐折在这皇宫里了,你如今又何尝不是困在了宫里,难道带有我们长孙氏血脉的女儿都要在这宫中葬送一生吗?”
长孙如漫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安稳一生,杀了周月缤的生母,又让周月缤替自己的女儿入了宫,着实心狠,可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样做,纵使手上沾满鲜血又怎么样,长孙氏这一带没有男儿入朝为官,除了她长孙如漫的女儿也再没有旁人可以入宫,为了自己的女儿,长孙如漫选择了杀母夺女,周月缤是自己相公的亲侄女,又由自己抚养长大,便可以代替月影入宫。只是想到周月缤无辜丧命的母亲,又看到周月缤在宫中越发清瘦了,长孙如漫总归是有一丝愧疚和心疼,转而向太后恳求:“二姐姐,缤儿在宫中劳烦你多加照顾,不管发生什么,希望姐姐可以保她平安,总归是我对不住她。”太后思绪万千,自己当年为了长姐和长孙氏的荣耀入宫,放弃了原本可以相爱相守一生的人,如今却因为要延续荣耀,让一个孩子背负了这么多,当初如漫要做这件事前也来宫中和自己商议过,自己非但没有阻止,还默认了,甚至害死月缤生母的药就是自己给如漫的,太后深深地谈了一口气说道:“是我们长孙氏对不起她,你放心吧,哀家会护她周全。”长孙如漫离开后,棋伽侍奉太后安寝时问:“太后,您觉得柔妃真如表面看上去这么弱不禁风吗?”太后似答非答:“你说柔妃的身子吗,是弱不禁风,若说旁的,”看了一眼棋伽继续说:“棋伽,你跟了我几十年了,看人一向很准,柔妃为人如何,心中有数便是。”棋伽不再言语,柔妃为人,只怕不是看上去得这般柔弱。
二十九这天,皇后去往昭乾殿看望皇上,昭乾殿除了皇上皇后外,再无旁人,皇后剥了一个橘子放入口中:“啧~,酸。”说完便放下了,皇上接过橘子也尝了一瓣:“确实很酸,不过比不过宫中的酸味。”皇后知道皇上说的是六宫的各异心思。皇后拿起了另一个橘子,边剥边说:“余淑人位份太低,虽说骤然受宠,惹了一片喧哗,总归也是无人将她放在眼里。”皇上看向皇后:“哦?那雪然可曾将她放在眼里?”皇后抬头笑着看向皇上:“臣妾一向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皇上既然宠她,总是要做一些让众人都讶异的事情。”说着,放了一瓣新剥的橘子进入口中:“这个倒是甜得很呢!”皇上笑着看向皇后:“皇后要失些颜面了。”“砰。。。。。。”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皇后跪在榻下,道:“皇上,余淑人出身低微,如今获宠不过两日,皇上便要晋她的位份,实在于礼不合,臣妾身为皇后,不得不劝阻。”皇上怒气冲冲:“什么出身低微,朕是天子,不过是想要晋封一个后妃,你就如此阻拦,有失皇后体统。”又传来皇后的声音:“皇上晋封后妃,臣妾无权阻拦,只是骤然晋封,会惹得后宫抱怨。”
外面的人只听到皇上皇后在争论,无人敢进入室内,直到后来,声音渐渐平缓下去,似乎是皇后妥协了,只听到皇后唤道:“来人。”侍婢才进入室内,皇上和皇后坐在榻上,地上碎了一个杯子,皇后吩咐道:“本宫不慎,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快给收拾了吧。”宫人道是后开始收拾残局,皇后向皇上行礼,不如往日那般自然:“臣妾先行告退,一切便依皇上所言。”皇后走出昭乾殿后,绿袖问道:“娘娘不在意?”皇后一笑:“没什么好在意的。”见绿袖不明白,继而说道:“她已经中了别人的套了,兰妃和珍妃都已经出手,她生不出孩子也没有家世,是挣不到出路的,只能是棋子罢了,你去安排一下。”不到晚间,宫中便传出了流言,听说皇上为了余淑人与皇后起了争执,这个余淑人真是受宠啊,还有人说,余淑人是兰妃的人,恐怕是兰妃娘娘故意这么做的,有人不同意说亲眼看见柔妃娘娘给余淑人送去了不少礼品,恐怕是柔妃娘娘收买的,另有人说余淑人住在携芳殿里,这不会是珍妃的手段吧,珍妃又是异国公主,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啊。
第二日便是除夕,皇上以庆贺新年,给宫中低位嫔妃晋封为由,将余淑人晋封为史女,众人皆知,宫中本就没有多少嫔妃,皇上摆明了只是想晋一晋余淑人的位份罢了。至此,余淑人少不得又惹来了些怨恨,妃嫔们本来倒是没有太把她放在眼里,身份摆在那,任是怎样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只是流言纷扰,嫔妃们也被流言搅和得不得安生,便将帐都算到了余史女的头上,再有就是各宫的大宫女忿忿不平,同是宫女出身,现在却要向她行礼。年后,大选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定在了正月十六日,正在元宵之后,皇上感念皇后今日辛苦,也因为之前与皇后争执的事情传了出去有损皇后颜面,为表珍重皇后,特许皇后年后回家省亲,大选的事宜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便由兰妃和柔妃打理。大选之前,仍然是余史女独得恩宠,听说余淑人在皇上面前掉眼泪,说是如今宫中嫔妃不喜欢自己,自己只能依靠皇上,又怕新人进宫后,皇上便不记得她了,惹得皇上一阵怜爱,于是皇上在大选之前册封了余淑人为才人,后宫一片哗然,才人便算是入了皇室宗碟了,若是再进一步就跻身进了六御妻,顺嫔和方才人未免有些不快,还是皇后出面说:“没多久也即将进行选秀,皇上先选了可心的人也无妨。”众人这才稍稍平复,也是,新人即将入宫,不知道余才人的恩宠还能延续几时,众人皆在等着看她跌落云端。
正月里,仪琏和仪瑾来看皇后,仪瑾先开口:“雪然姐姐,听说你与皇兄吵架了?”皇后看着仪瑾,摇头浅笑:“你们无需在意这些,我与皇上偶有龃龉,也是常有的事。”仪琏倒是没有在乎,反而问道:“红萝哪里去了,好像有一个多月没见着她了。”皇后答道:“年前我生辰之时,子墨为了赶回来日夜兼程,不多久便病倒了,我让红萝去了张府照顾。”仪瑾突然慌道:“子墨哥哥怎么了。”皇后道:“无妨,只是风寒,养些时日便好。”皇后看着仪瑾又思索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终于还是为难的开了口:“仪瑾,我之前就问过子墨了,他目前无意于男女之事,况且张氏世族,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日后你真的嫁过去了,只怕你的公主身份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便利,反而会成为阻碍。”仪瑾听着皇后语重心长的话语,自己不是不知道,可是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也并不知道如何开口,仪琏见状,与皇后说:“雪然姐姐,仪瑾自小被保护的太好,我也跟她说了多次了,只是总也磨不灭她的心思。”雪然谈了一口气:“若子墨可以真心喜欢仪瑾,两情相悦,我也愿意去同舅父舅母说明,此事未必不能成,可子墨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我只怕他并非良人。”仪瑾咬着嘴唇,还是开了口:“雪然姐姐,只一次机会,若是子墨哥哥当真不愿意娶我,我以后再也不提此事,也绝不记挂。”皇后看了一会仪瑾,谁没有过少女情怀,只是最后都是一场空梦,也罢:“好吧,只是现在不行,你才刚刚十六,等两年再说,子墨也不会在这两年定亲的。”仪瑾嗯了一声便去了外院说是要赏梅,皇后和仪琏两人便在室内饮茶,说些什么,外面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