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1 / 1）

车窗外，漫天飞雪倾洒，呼啸的凛风裹挟着无边无际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地撕裂黑夜，刺痛着黑夜中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的人。

“孩……孩子，你的妈妈……她……她叫什么……名字……”沐秋华极度哽咽着，他的喉咙之中仿佛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刘仁芳。”

“啊……刘……仁……芳……”

沐秋华终于瘫软在车里，嚎啕痛哭。

年轻人依旧面如止水，他将脸微微侧向窗外，望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此刻，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滑落。曾几何时，他心中无比崇敬和热爱的爸爸，他那自小建立起来的执念，在他十八岁的那年夏天，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怎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怎能接受一个抛弃妈妈和自己的人？如果可能，他宁愿要回那个活在心底的爸爸，要回那个死在桥下的爸爸……

“妈妈说过，她从未恨过你，而你是她此生唯一爱的男人。”年轻人拉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只录音笔，塞到沐秋华的手中，“这里是妈妈想与你说的！”

沐秋华颤抖地接过录音笔，整个人几近蜷缩在车里，此刻，他的心早已痛到支离破碎。他瑟缩地拿着录音笔，握在胸口。随着他的泪如雨下，录音笔里传来了那个二十九年来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秋华，当你此刻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我想，你正和我们的儿子在一起吧！对不起，我欺瞒了你。那一天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并不是因为恨你，可能也有那么一点恨你吧！因为你不曾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再次去深爱。哎，要怪就只能怪命运弄人吧，谁又能想到，就在那天我们在废墟前拥吻，在我终于打开所有心结，打开心中那扇大门，想要余生都做你的女人时，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知道，你不能离开，你无可奈何，因为你不能丢下因那场车祸失去双腿的杨曼，还有小泽，他们比我更需要你。后面的两年，我每一天都在努力试图再次关闭心中那扇门，再次回到那个‘深深的喜欢，浅浅的爱’的我，可我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心底的那扇门一朝开启，再也无法关上了。那时候，我过得很煎熬，真的很煎熬，那是一种幸得希望又瞬间破灭的落寞。在每个孤独的夜晚，当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会想你，从未有过的那种强烈的想你。极度难过的时候，我甚至想着那场该死的车祸为什么不能就此带走杨曼，这样你便完全属于我了。真的很可怕是吧？女人总是这样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那时甚至很后悔为你全然打开了心扉，很后悔让自己不留余地的爱上你，想着要是我能紧守着心锁，将我们的关系止步在那个最美好的层面该有多好啊！哎！秋华，我真是太自私了，我也知道你是那么的善良，你心里的痛一定比我要多上百倍千倍。直到那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好开心，好开心啊，我曾做梦都想拥有一个你给我的孩子。可是，当我迫不及待想要亲口告诉你时，你却连续三天都没有回来，因为你要陪小泽去参加朗读比赛。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必须离开了。我可以承受朝暮不在偶尔出现的你，可我的孩子不行啊！因为希望之后的失望，远比不曾希望来的痛苦。我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也一定能够理解我，对吗？其实，我又是那么的心疼你，你知道吗？秋华。你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敏感，又那么的情深细腻，倘若要你周旋于两个家庭，两个孩子之间，你一定会很痛苦，因为无论怎样，你都会因为愧疚而痛苦不堪。所以，那时候，我决定离开了。我说过三年后我们在那个最美的地方再见。其实，我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三年了，因为那个时候秋秋两岁了，而你的小泽也将要读初中了，正面临人生重要的阶段，你便更无法兼顾了。哎，看吧，我真的是老了，你知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我现在有点像你以前了，总是很多废话。记得那时候我总是骂你，拍你的头，说你娘们唧唧的。哎，真的老了，你也老了。秋华，告诉你啊！我们的儿子真的像极了你，聪明，但是一根筋，也许他更像小时候的你吧！嘿嘿！你知道吗？我多幸福啊！虽然我一个人把秋秋带在身边，可有时候我就在想，我是在陪着小时候的你啊，那种感觉别提有多幸福了。再说，秋秋也比你帅多了嘛！秋华，我这辈子真的好感谢你啊，是你让我再次找回了自己，是你让我享受了最深的情，最温暖的爱，你还给了我一个那么好的儿子啊！你知道吗？秋秋特别的优秀，他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又去bj读了研究生，他没有给你丢脸吧！我也没有给你丢脸，秋华，我也没有！你知道吗？秋华，十年前，就在秋秋考上大学的那年，我带他去找过你，我多想亲口告诉你，我们的儿子多好啊！可是当我看到白发苍苍的你时，我的心好疼啊，好疼啊！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该再去打扰你的生活了，我也好后悔让秋秋知道了你！哎，我那时可能真的是被胜利喜悦冲昏了头脑吧！秋华，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啊，我真的好想你啊……秋华，我要走了，要走了啊！儿子我就托付给你了。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做沐秋华，你做刘仁芳，我们早一点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