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衣客(2)(1 / 5)
京城西南一隅有个凤凰山,凤凰山上修了个凤凰台。这凤凰台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据史书记载,南朝“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鸟翔集山间,文彩五色,状如孔雀,音声谐和,众鸟群附,时人谓之凤凰。起台于山,谓之凤凰山,里曰凤凰里”。也就是说,最早在南北朝时刘宋一朝,凤凰台便已经筑好了。打那以后,这座楼台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凤凰山上,看尽了金粉荟萃,丝管奢靡的六朝烟水,也目睹了擒虎渡江,挈妃入井的唏嘘戏谑。盛唐时诗仙李白游览到此,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登金陵凤凰台》,这座小小的楼台也因此而名扬大江南北。及至南宋时,有人以汉白玉为基,重新修建了早已破败不堪的凤凰台,这里便再度成为文人墨客登临揽胜之地。如此又过了一百多年,风雨冲刷,岁月侵蚀,无数次的刀兵洗劫,小巧华丽的楼台再一次只剩下几根雪白的台柱,孤零零地伫立在土丘上。仿佛人的一生,繁华得意,落魄衰败,继而又是新的繁华与衰败。站在台上眺望,不远处的一片村落在白雾中若影若现,一面酒旗冲破层层雾气随风飘动,旗子上三个朱红色的大字——“杏花村”煞是惹眼。没错,这就是杜牧那句“牧童遥指杏花村”里的“杏花村”。杏花村原本盛产佳酿,后来渐渐没落,今日的名气也是大不如前。在村西头不远处,立着一块不甚显眼的墓碑——那是“竹林七贤”之一阮步兵的衣冠冢。在这一千多年里,杏花村与衣冠冢默默地陪伴着凤凰山上的楼台,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夙命般轮回的繁华兴盛,破败屈辱。
此时的毛大寿,恰好就在凤凰山上的凤凰台残址上。只见他腰挎长刀,背负梢弓,单膝跪地,眯缝着双眼,紧盯着半山腰的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便是上午抓到的那名弥勒宗“鬼马”与对方预先约好的接头地点。巴尔思站在“鬼马”身后,名为随从,实则挟持,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等候前来接头的“魏军爷”。由于自己的那根狼牙棒着实过于显眼,巴尔思换了柄轻便的短刀,偷偷地藏在衣服背后。
龙骧军已经全部被调走,检校司里只剩下了几十个不堪用的衙门走卒,更奇怪的是,除了毛大寿和巴尔思之外司里仅剩的一个武官——沈凝,也在今日突然间不知去向,也许是趁着中秋节和家人团聚去了吧?毛大寿来不及追究此时,只是赶紧和巴尔思一起来抓接头人。刚过申正,他们就早早地在凤凰台附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若是“魏军爷”准时来了,便要将他一举拿下。
凤凰台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加之荒芜破败,杂草丛生,确实是个接头的好地方。然而就在此时,这空旷的山顶上竟然有个老头正倚着一块大石,悠然自得地自饮自酌。这个奇怪的场景引起了毛大寿的注意与戒备:饮酒的老头个子不高,整个人瘦得跟个麻杆似的,身上的衣服看上去邋里邋遢,袍袖和裤子上都沾满了油渍污迹,看样子好多天都没有换洗过衣服;走近了看,这个人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与满脸的长须纠结在一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穿过杂乱的须发,空空地望着正前方,毛大寿看到老头面容的第一眼,便感到一股落魄的气息迎面扑来。他心里暗骂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醉鬼,赶巧不巧赶在了这当口。刚在心里骂完,只见老头拿起酒壶,“咕咚”一声,将一大口酒灌到肚子里,接着竟然旁若无人地大声吟诵起来: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这就是李太白在此题写的那首《登金陵凤凰台》,倒也没什么新奇。奇的是接下来这首,毛大寿从未听过:
“万里金瓯失壮图,衮衣颠倒落泥涂。
空流杜宇声中血,半脱骊龙颔下须。
老去秋风吹我恶,梦回寒月照人孤。
千年成败俱尘土,消得人间说丈夫。”
一首吟罢,声声愤懑,句句惆怅。
“小子,你可知这首诗是谁写的?”耳畔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毛大寿一大跳,不知何时,老头把头凑到了他耳畔。
“我是个粗人,诗词歌赋本就知道得不多,你要是问我勾栏瓦肆的曲儿,我兴许能答上来一些。”毛大寿书读得确实不多,面对眼前的这个读书人,哪怕只是个喝醉的老头,心下都会自卑,因而声音也变得有点支支吾吾起来。
“这首诗是文忠烈公写的。”
“文忠烈公难道是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