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宴会(迪玻拉)(1)(1 / 2)
这庄园屋群总是出现在她最深寂的梦中,让她辗转反侧,纵使她已身处其中,这样的梦也难以驱散。风在宽广曲折的过道上呼啸,有如海洋幽灵虐戏的顽笑声,夜雨零零落落地渗入另一个世界,嘀嗒不休,那是她的少女时期,她耗费光阴趴在窗棂上俯视湿漉漉的庭院,看见父亲策马而归。
当迪玻拉醒来时,眼角的泪痕已然干结,她揉揉眼睛爬起身,发现雨声和风声蓦然消失,仿佛于昨晚从未来过一样。但她确信昨晚下雨了,她打开窗户,外面的地表是湿的,她又回想那个不真切的梦,父亲从什么地方骑马回家呢?
她想不明白,于是给自己穿了一件系软皮腰带的褐色长袍,走出卧室。
今天是父亲下葬的日子。
她的好祖母奥多莉娅铁了心不让她穿丧服,若不是皇宫的军队控制了利利安芙斯庄园,她又何须低头顺从?但时下她要忍耐,这也是她对老仆长腓列迪俄斯作过的承诺。
时辰尚早,可想这大屋的满棚宾客肯定无一例外仍在酣然熟睡,迪玻拉穿越一段漫长的过道,抵达了父亲的书房。
她再度打开父亲留给她的铜柜,取出戒指反复端详。她尝试了无数遍,将它戴在每一根手指上,可当她站起来,摆手朝下时,戒指一定会从她指间滑脱,然后咯噔一声坠落地板。迪玻拉几乎每个早晨都会戴一次。
可今天她还是失败了。她曾经动过让约翰一试的念头,但她又害怕他会夺走它,如果戒指不会从他手上溜脱的话,那么她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定然会大受冲击,所以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书房里的秘密,至少在大牧首宣读遗嘱以前不行。
她锁好箱柜,将其藏入被挂幔遮蔽的凹墙里。随后她随意挑了一本书,躺在窗边长塌上翻阅。熹微晨光催人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几下轻轻敲门声弄醒,迪玻拉听出来者是旧时专门侍奉她的侍女黛西。
“进来罢。”她从掌背上抬起头,这位金发姑娘来自翠榄镇,年龄比她小三岁,迪玻拉十岁那年入住利利安芙斯庄园,父亲便安排黛西陪伴她身边,她们虽为主仆,但情同姐妹,说来迪玻拉彻底离开南方,代父坐镇赛比俄泊已有四年之久,现在她要慢慢找回她对这片土地的感情。
“小姐,”女孩作了个揖,“您的早餐已经备好,是小麦粥、煎蛋和苹果千层饼。”
“奥多莉娅和她的小麻雀们张罗完了?”迪玻拉问。
女孩瞪着大眼睛,不敢接话。
“那就把约翰喊来一起吃点东西罢。”她稍感失落,可她在回家之时便早有心理准备,如今她已成长为一名守城大将,但侍女依然是侍女。
金发女孩低头领命告退。
弟弟穿了一身黑色衣裳,比她早到一步,正在小餐室等她入座,比起四年前,他的身体状况改善甚大,脸颊也有了血色。当年自北方蔓延而来的鼠疫肆虐亚宁尼亚,莎若拉夫人染疾逝世,而约翰也患上怪病,那时医生坚称他并非感染瘟疫,总之,自此以后他就连性格也变得越发软弱,迪玻拉曾为他哭过,还记得在他十四岁生日那天,父亲突然宣布他将前往安东尼修道院清修,她为他哭了整整一夜。多年过去,她对这名弟弟的怜悯之情已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则是一股莫名的厌恶之感。
迪玻拉上阵杀敌无数,而他却仍是那个脸带稚气的大男孩,如今久别重逢,他身上还多了几分修道者的味道,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已决意要把身心都奉献给圣父圣子,但她不敢开口去问,不啻如此,她还听到很多跟他有关的不良言论。
“昨晚没睡好?”他为她盛一碗小麦粥。
“过道风很大,”迪玻拉捧起陶罐斟杯牛奶,忍不住抱怨道,“这地方好潮。”
“是啊,八月后的天气都这样,不过,你还记得西边那片树林吗?再过些时候,我带你去看看这里的黄金枫林风光。”
金色的利利安芙斯丘陵,迪玻拉心想,她倒是十分愿意在林中纵马狩猎,可他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