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吃绝(1)(1 / 1)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每年芒种前后,越冬的小麦在一夜之间就黄熟了。除了大户人家里从不出闺房的小姐,村寨里的男女老少个个都精神抖擞,握着早就磨的如剃头刀一样光亮的镰刀,拎着灌满凉井水的瓦罐,奔向大田里的滚滚麦浪。
成熟的大麦和小麦需要“抢”,不是抢走别人家的,而是抢着收割自己田里的麦子。既然是抢,人手自然越多越好。不论是东家还是长工,全都没日没夜在田地里跟庄稼拼命。老人孩子也不用交代,会自觉的在饭点时,把预备好的饭食直接送到田间地头,让抢收麦子的壮劳力在田里填饱肚子,省下时间继续割麦。
来自北山里三五成群的“麦客”,也穿梭在财东家的麦田。他们在一番讨价还价后,便挥镰下地抢收东家的麦子换取工钱。不出十天半个月,被抢收完毕的麦子就被全部拉回碾场,垛成形状各异的麦垛,等待闲暇的时间再碾晒脱粒。
收了麦子的农田,如果墒情合适,还要抢着农时点谷种豆。等到了立夏时节,田里的秋庄稼便又是一片碧绿盎然。农民们要接着在田间垄边,弯腰弓背的薅草间苗、松土施肥,直到入了暑才能短暂的挂锄歇息。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色冉冉遍天涯!刚刚入了夏的三家营仍然一片繁忙。这天,郭修安和韩六正在热浪逼人的晒场上碾打麦子,牛家庄的牛恒山派人传来的口信儿,说郭修安表妹牛秋玲病重,要他赶紧去一趟牛家庄。
郭修安还没出生的时候,嫁到牛家庄的这个姑奶奶就过世了。郭家老姑娘一下世,便应了“老亲不亲”的俗话,郭敬祖的姑表弟牛三两,就很少来三家营走动了。早就搬到镇上过活的牛三两本名牛天顺,在镇上开了个牛记杂货铺,卖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日常杂货。牛天顺卖酱醋的时候,秤头总是挑的高高的,秤完随口说:“老主顾来了,多给你三两!”于是人们渐渐都叫他牛三两。
郭修安带头围衙抗捐的那年初冬,镇上车马店的活计给郭修安报信,说病重的牛三两请他去一趟。郭修安对这个表叔没啥印象,也没太当回事;直到牛记杂货铺的伙计亲自来报,说牛三两请他去交代后事,郭修安才直到他这个表叔快要死了。
郭修安第二天一早来到牛记杂货铺的时候,牛三两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堂屋的灵薄上了。灵前连个烧纸的“老盆”都没有,只有一个女子在灵旁边哭的悲悲戚戚。郭修安来到灵前正准备跪拜,本来在院子里喝茶抽烟、闲谈嬉笑的几个牛家族亲,拦住郭修安说还没去报丧郭族长咋就来了。
扑地哭泣的女子是牛三两的女儿、郭修安的表妹,也是曾经八面玲珑的“包打听”——包中成的女人牛秋玲。牛三两本来还有一个从小喜欢五舞枪弄棒的儿子牛铁山,从小就跟着镇上镖局的童镖师耍刀练拳,后来和神拳会搅在了一起后突然就没了音信。
关于牛铁山,有人说被教民打死了,也有人说被官府抓住悄悄砍了头,更有人说牛铁山给神拳会大师兄戴了绿帽子被装进麻袋投了河。牛三两听完直接摇摇头说:““你们咸盐吃多了——尽放闲(咸屁!铁山拳脚上从不输人,怎么会轻易丢了命?”牛三两虽然嘴上不相信儿子已死,但从此也再无心经营牛记杂货铺。
包中成被斩决后,没了依靠的包秋玲只好回娘家投亲。讨债的人便追到十家镇,直接向牛三两讨要。俗话说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杂货铺的大伙计胡三一天趁牛三两不备,卷了铺子的现银跑了路。牛三两急火攻心病倒后,没撑够一个月便死了。以前从不登门的牛家族人听说牛三两死了,当天便跑到牛家准备“吃绝户”。郭修安赶到牛家的时候,族人们已经把牛记杂货铺的东西瓜分完毕。他们草草小殓了牛三两,正坐在院子里盘算着赶紧找下家,卖了牛家的房产再殓葬牛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