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战忻口（5）（1 / 1）

永昌元年十月一日。

田见秀看着眼前的众将，他们都是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同袍兄弟，自从忻口之战打响以来，前线的大顺军众将还是第一次聚齐，只是他们的形象都已不似开战之前那样威风凛凛。刘芳亮是左营制将军，代表西方，颜色尚白，因此披着一身银甲，再加上相貌英俊，又使一杆长枪，军中多以赵云喻之。刘芳亮的阵地是清军的重点攻击方向，遭到了清军的全力猛攻，部将白邦政战死，刘芳亮屡次在危急关头亲自突阵，一杆银枪挑杀清军数名勇士，他的亮银铠也因此变得斑斑驳驳，到处都是凹陷和划痕。张鼐、李友、白鸠鹤三人身上也带着明显的战斗痕迹，吴汝义更是左臂上绑着绷带。

田见秀说：“汉举送来消息，固关失守了，他正带兵前去增援，潞安也快抵挡不住，二虎分兵去救，这两边都抵挡不了多久了。”汉举是袁宗第的字，二虎是刘体纯的绰号，他们两个都出动了，而白鸠鹤早就来忻口增援，就意味着太原已经只剩下了陈永福一支部队，没有预备队了。

张鼐说：“固关防御坚固，怎么会失守。”田见秀叹了口气：“清廷从北京又发来援兵，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五部汉军带着大批火炮加入战场，城墙被击破，重僖中炮殉国。”众将都是“啊”的一声，固关的主将马重僖竟然战死了，难怪袁宗第要亲自前往。马重僖不是陕北老兄弟，是山西阳城人，崇祯五年冬，李自成在山西辽州被明军尤世禄部包围，马重僖就是那时加入了闯军，舍生忘死帮助闯军突围，之后十二年中，与闯军众将生死与共，乍闻噩耗，众将心中俱是悲愤交加。张鼐说：“重僖叔没作提防吗？”田见秀说：“起初重僖经常派人东出直隶，还一度收复过井陉，但是巴哈纳和石廷柱的兵马调来之后，清军越来越多，我们的侦骑斗不过清军的侦骑，能侦察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等到清军猛攻关隘，更是出去都难。这些汉军来得极快，重僖没来得及发现。这个时候恐怕连平定州都已经沦陷了，汉举打算在寿阳县收容败兵。”刘芳亮说：“那潞安那边呢？”潞安方向的清军主将是孟乔芳，本是明军的副将，犯罪被免，崇祯三年叛投后金。本来清廷打算让他八月就攻击了，但是因为灵丘一战挫了清兵的锐气，清军没敢贸然进兵，顺军郭升、刘汝魁两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从山东、河南退回了潞安，潞安的守将原本是明军降将平南伯刘忠，但是刘汝魁与郭升发现他与清军私下有勾连，于是袭杀刘忠，兼并其部。田见秀说：“潞安守军不过一万多人，无力出战，只能勉强守住城池。辽州的防御使雷于霖和州牧蔡仕都已经反叛，泽州也被孟乔芳攻下，潞安守军再不撤，就没有退路了，只能弃城。”

白鸠鹤说：“潞安一旦不保，汾州、平阳就危险了，右营的兵马都已经调到前线，平阳的兵力很空虚，皇上还能从陕西续发援兵来吗？”田见秀摇了摇头：“我已经向皇上求援，但是西安的可战之兵基本上都被我们带到这里，现在能派出的只有白广恩了，所以，我们别抱太大希望。”一听说援军是白广恩，大家都知道和没有援军也没什么区别，白广恩原本是农民军首领混天猴张孟金的部下，混天猴死后，他投降了洪承畴，给洪承畴带路，攻下了当时陕西农民军的根据地铁角城，杀害农民军首领可天飞。这之后，他多次与各家反王为敌，双手沾满昔年兄弟的鲜血。最后在李自成与孙传庭的决战中，他眼见不敌，临阵先逃，坑死了孙传庭，转头又向李自成投降。李自成为了安明军降将之心，宣布对白广恩既往不咎，还封他为桃源伯，但是大顺军众将心里都清楚，这个小人靠不住。更何况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在松锦大战中被清军俘虏，如今已经做了清朝的官，白广恩的立场也就十分可疑了。

李友说：“难不成要撤兵了？”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中，田见秀、刘芳亮等人在正面抵抗清军，李来亨也从吕梁山中屡屡出击，袭击清军侧后，清军始终没能突破忻口，大顺军付出的代价也很沉重，死伤士卒上万，此时撤退，众将都觉可惜。但是固关、潞安两地既然不能再守，太原的东侧和南侧防线都将洞开，再顶在忻口意义也不大了。田见秀说：“我军将退保太原，太原城墙坚固，积蓄充足，能抵挡清军很长时间，来亨前段时间袭击雁门没能得手，已经退回了岢岚，他们那一路不用担心，我们只需防止清军追击。”

十一月二日晨，顺军全线进攻。

这半个多月以来，顺军一直没有消极防御，而是不断地进行反击，但是这样大规模的反击还是头一遭，整条战线上的清军几乎全都遭到了顺军的攻击，顺军的火炮好像是要把弹药打光一样拼命射击，清军的好几处阵地被打破，但是谭泰很快就判断出了顺军的意图：流贼攻势如此猛恶，必是要遁逃之兆。他也知道了巴哈纳、石廷柱、吴三桂等人攻下固关的消息，既然太原的右翼已经敞开了，北线的忻口对于流贼也就不再重要了，他们只能去依靠太原的城墙。谭泰当即下令，让前线的汉军拖住敌兵即可，他这边着手组织精锐部队追杀流寇。

不出谭泰所料，顺军一边猛攻，一边把辎重、伤员全都向南转移，各部交替掩护撤出战场。谭泰当然也不肯就这么放走这些让自己窘迫了这么久的对手，兵分多路展开了追击。

马强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要跑断了，现在他手下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战役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撤退，军情紧急，他也没来得及再回阎庄看一眼。阎庄那边炮火连天，还有火光浓烟，马强心中无比担心，可是也毫无办法，就算是军人，在一场双方投入兵力超过十万人的大会战中也只能随波逐流。一路上也有很多百姓扶老携幼跟着顺军撤退的方向一起南逃，马强只能盼着自己的家人也跟着刘芳亮一起逃了。虽然顺军早就让附近的百姓能跑就赶紧跑，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老百姓是无论如何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的，也不是谁都能像张鼐一样有用烧村子驱赶老百姓的魄力。更何况把老百姓赶走虽然能避免他们被清军屠杀，可是这些农民离开了土地到南方去，又该如何生活呢。

“停下！列阵！”掌旅高声喊道，高强度的会战也有好处，那就是活下来的人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马强等人迅速列成了队伍，不用问也知道，清军又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