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失望（1 / 3）

后来，他们一起逛校园。

后来，他们一起开年级大会，参加开学典礼，听学院讲座，军训，领新书，上课，去食堂。

时间慢慢消逝着。大学这个神奇的地方开始施展它的淫威，使这批懵懂无知又自以为是的大一新生经历失望、遭受折磨。

当他们看到老旧的教学楼，那旧得掉漆的丑陋的墙面，纠缠在墙体边上的掉了叶子的黑色爬山虎藤蔓，还有半新不旧坐上去吱吱作响的桌椅。这与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天堂相距甚远，心中顿时起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

他们的课表从上午到晚上依然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上依然要早起，到教室上早自习——背英语单词准备考四六级。守早自习的是看起来跟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班主任。他们十分不解，这与高中老师“到了大学就轻松了”的许诺相去甚远。与其说他们这是在读大一，倒不如说他们在读高四。

当他们热切期待着学识渊博的大学老师在课堂上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台下的学生听得热血沸腾掌声如雷。可实际上老师们所讲的内容对于他们无疑是天书一样难解。他们费力理解老师口里的字句含义，努力想要跟上老师的思维，最后却只能泄气地怀疑自己的智商了。难道是高考之后的三个月没有脑所以脑子退化了？亦或是高中三年用脑过度导致现在大脑疲劳罢工了呢？

当他们去食堂吃饭时，他们渴望看到食堂用一种全新的并且是世界上最智慧的管理方式，使每一个吃饭的人参与到最文明的秩序中。这食堂可是大学的食堂！如果不能发生神迹，至少也要发生一些使人意料不到的有区别于尘世的奇异事件，让他们大开眼界。然而，大学的食堂偏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排长队，刷饭卡，占座位。最平常不过的荤素搭配，像中学食堂一样闹哄哄的声音，满是油污的废弃桶里的剩饭剩菜……

当他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他们自以为带着古时贵族出游时风光无限惹人瞩目的派头，才配得上“大学生”这个自豪的新身份。他们渴望在校园里得着荣耀，以犒劳他们寒窗苦读十二年的努力。然而他们并不被注意。学长学姐冷漠地来来往往，园丁和清洁工慢悠悠地做工，似乎在说“什么大场面早都司空见惯了”。惹人注意的只有无数张好奇而兴奋的大一新面孔四处张望。随即，兴奋变成了困惑、迷茫和不安。

有多少大一新生正经历着这种美好幻想和残酷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而产生的痛苦。天堂沦落为尘世，圣殿成了菜市场，皇宫变成荒芜地。有多少新生的信仰崩塌，他们感觉以前在中小学学校受到了全世界的集体欺骗。

于是怀疑主义在大一新生之间盛行。加上辅导员生气地责骂，宿管阿姨对新生不负责任行为的抱怨，同学之间的自私行为如占座、班干部竞争、暗下的攀比，都更加破碎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多少大学生因为受不了这种落差而患了精神病，他们抑郁、狂躁、精神分裂。勉强靠着最后一点自尊心苦苦挣扎着，打压着，掩盖着，努力在表面上不使病症发作出来。

集体发牢骚就像炸爆米花一样。那些玉米粒经受了高温，尚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宁静。接着总会有第一颗玉米粒率先爆开，其余的玉米粒也就很快噼里啪啦跟着爆炸了。到最后其膨胀之势可以顶开锅盖。

安乐乐就是第一颗爆炸的玉米粒。

“哼，纪检队又来查寝了！已经查到楼下寝室了。”

安乐乐刚排练了街舞回来。在军训的时候，她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舞友，于是自发成立了一个街舞队，每晚上混在一起练舞。回到寝室时她整个人冒着热气。发际线上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纽成几条蛇一般的黑色曲线，紧紧贴在额头上。看她轻快的步伐，显然排练得很成功。然而说起查寝的时候，她的脸色是阴沉的。

“嗯？半小时之前不是查过一次了么？怎么又来？”常存有些困惑。

“九点半的时候？那我刚刚去排练了，岂不是又遭了！”安乐乐在极力压制着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