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周六（1 / 2）

周六的早上。

常存缓缓睁开迷糊的睡眼，隐约看见粉刷得雪白的天花板和蓝色星星吊灯。双眼流露出失望。她看了看闹钟——七点二十分。平时都是六点四十分起床的，今天已经够晚了。

她拉起被子遮住整张脸，企图重新回到几分钟之前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然而她越是努力越是失败，就像紧捏起拳头想要抓起一把清水一样。那残存的梦境已如清水一般流逝殆尽。外面，是汽车的滴滴声和邻家装修房子的电钻声。

她的头脑彻底清醒了。然而身体还是一动不动。自打她看见百日的亮光起，她就被一股力量推向了现实世界。一种现实的隐秘的悲痛正蠢蠢欲动，要吞噬她的心灵。似乎一位刚做完手术的虚弱患者小心翼翼等着伤口愈合那样，常存也在精心养护她的伤口，努力不碰着它，使她疼痛。

她已经不记得昨晚仰望月亮时的治愈感觉了。那种感觉如同麻醉剂的效果一般，总有过去的时候。等药效一过，伤口的疼痛又要开始折磨她了。

“不像个女生！”

“喜欢出风头。”

“喜欢充好汉。”

在学校遇到的事情她没有对外婆提起半个字，甚至她还老练地做出最自然的表情和举止来掩盖。假如外婆知道了，会怎样呢？哎！

“孙儿！快点起来吃饭了！”外婆在房间外面扯着嗓子喊道。那声音是如此具有穿透力，即使隔了一道门也丝毫没有减弱它的气势。

常存皱了皱眉头。

独处是好的。如果没有外界的精心治疗和温柔的安慰，那么安静的独处对于病人来说就是最好的药方。她需要独自一人，专心地运用全身的自愈能力，去修复心灵的那道伤口。

“现在都九点钟了，你自己看哈钟嘛！饭都冰欠了。我一大早天没亮就起来给你把饭煮起，你吃个现成都不起来吃啊……”

常存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她觉得外婆的声音比马路上汽车的滴滴声和邻家装修房子的声音更烦人。后者不过是一些物体发出的扰人耳朵的噪音，而前者却逼迫着她的精神！

外婆，一个坚强独立又精力充沛的女人。常存实在想想不出外婆照顾病人会是什么样子。她在书上和电视上见识过一些说话温声细语性情温柔体贴的女人，她常常怀疑这些形象简直太虚假了，一点不贴近生活。如果要放在现实中，运用在外婆身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绝对想象不到外婆会想那些虚构的女人一样说关怀有爱的话。她所认识的周围其他人也绝不会。

卧室门锁转动了。虽然，常存总是习惯性地反锁门，但外婆李玉荷也习惯性地用钥匙开门。李玉荷勤奋地——在常存看来是气势汹汹地——拿着扫帚走进来。两手把窗帘大打开，然后开始扫地。

“快起来得了嘛！哪个屋头的娃儿像你这种。我一天天没亮就起来给你煮饭，浇楼顶上的菜秧子，还给你打扫屋里头。我啥子都给你做完了，你还要不要我把饭给你端到手里头嘛，你要我喂你哇？我是你的佣人哇？我该有这个命哇……”

常存很迅速地穿衣起床。她只觉得厌烦到了极限，再也不能忍受跟外婆待在同一个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