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时间（2 / 2）

时间在我的意识中具有明确的方向性，这点毫无疑问。无论钟表的指针定格在哪个时刻，但就我个人来说，那更像是人为定义的“时间标记”。就好比运动员各就各位，秒表清零，只待发令枪响便开始计时。每晚的七点三十八分不过是为轮回开端而定下的一个起始点而已，如今在我看来，它只是个相对时间。而真实的时间如今恐怕只有我才能切身感受得到。时间的烙印已经深深地浸润了我意识的每个角落。哪里是现在、哪里是过去，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在不断伸展的时间轴上条理清晰、脉络鲜明地清晰可辨。时间就如同一条东流向海的大河般奔流不息，而我则正在这条时间之河中随波逐流，上下沉浮。时间方向明确，片刻未停，而我却无依无靠，徒唤奈何。

我很想弄清时间它究竟是为何物。但仅凭我的这点科学知识和哲学素养恐怕很难得偿所愿。

但即便如此，在经历过前三轮恐怖血腥的短暂“人生”后，也不由得我不去思考这背后更深层的意义。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同样，任何事情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终结。时间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个现实维度来说想必也是如此。万事万物必定要按照某种规律来运行，就像地球必定要围着太阳转、卵子必定要受精才能诞生婴儿一般，都是这个世界得以存续的基石。这基石亘古如此，无可撼动。说到底，我们人类对这个世界其实并未改变什么，我们的科学家只是像“偷窥狂”一样孜孜不倦地去窥探新的物质、新的规律，甚至新的“偷窥方式”。当然这么讲对于科学家们来说显然不够公允，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正是如此。我想表达的其实很简单，未知的未必不存在——只是我们还不知道那些存在；已知的也未必就是真实——只是我们还没发现真正的真实。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进行推演，那万事皆有可能，同样的万事也皆不可能。其中的差别只在于我们究竟“窥”到了什么程度，“探”到了何种境界。

也正因如此，所谓的超自然现象才显得没那么高深莫测，接受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我们总是可以告诉自己：之所以现在还不能理解，不是因为这些超自然现象真有多么“超自然”，而仅仅因为我们的眼睛看得还不够远、不够深。所以我相信，我正在经历的这些事情背后也一定存在着某种“驱动力”——这个词或许不够准确，但也已无所谓了——的施加。一旦找到了施加这股力量的“手”，答案可能极其简单。无论那个背后的什么拥有多长的手臂，总归有迹可循。而且手伸的越长就越容易暴露。只要能发现这双手的外在表现形式即可。当然，这需要时间。

好吧，再次绕回了时间这个命题。

虽然对于时间是什么这一命题我并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但我却始终有种感觉，那就是时间本身并不存在。

想想看，所谓的时间无非是人为定义出来的一个坐标尺度。它的意义不过就是向人们指明这个世界变化的方向性。就好像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沿着时间的坐标尺回看十格，那便是他十岁时的样子；向前看十格便可以想象其三十岁时的变化。记录变化的方向才是人类定义时间的原因。惟其如此，我们才能更容易地接受这个世界的变迁，理解事物发展涨落的各种规律。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时间才会在物质所处的不同状态下对该物质本身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流动速度。就好像围绕着地球做光速运动人，可能仅仅十分钟后当他再次踏上地球的土地时，他所看到的世界便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时间不过就是一个人为创造的概念，一个为人类自身服务的概念。

之所以我对时间有着明确的方向性感受，恰恰应归功于我所拥有的记忆。这些记忆连贯清晰，前后位置明确。它们就如同一群听话可爱的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果果、看电视，乖乖地一动不动。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只要追踪着这条记忆之线，把其中的各个元素归纳总结，就能抓住什么？

可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呢？会与那些古怪的梦境有关吗？我在梦中亲眼所见、亲身体会过的现实又与眼前这个扭曲的世界有着何种关联呢？

想到扭曲的世界，我心头一紧。再过两个多小时那些东西就要苏醒了，这次我又该从何处下手呢？回想起上一轮结束时的场景，在我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刻还看到小哥发疯一样在变异者的包围下奋力挥舞着扳手。这就说明上一轮触发轮回的条件并不是小哥的死亡而变成了苗丽的遇害。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莫非，只要小哥的或者他的亲人发生死亡，那么时间便会再次重启？有这么邪乎吗？那是不是如果霏霏遭遇了不测，轮回也会启动呢？从目前看到的现象分析，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一节，我仿佛一步踏进了万花筒般纷繁复杂的空间，问题似乎更复杂了。但反过来一想，只要保护好朱晓及其家人，那么我便有机会走到更远的地方。还是乐观点儿好。暂且不论到底能走到何方，先看到明天的太阳再说。这么一想，如此马不停蹄地折腾了三轮了，却始终只能在这场永无休止的暗夜中往来奔命，说起来也真够让人丧气的。这次必须要有所改变，既不能盲目冒进，但在需要果断行事之时也得当机立断。无论如何，这回都要挺过今夜，我有种感觉，只要挨到太阳升起，往后似乎便会顺利起来。

希望如此。

目标既已定下，眼前的道路似乎也逐渐清晰起来。但接下来具体要如何行动呢？我在心中略一盘算便有了计较：

首先，这次不能再向上一轮那样一上来便道出我的那些“神奇预言”。因为接下来的解释太消耗时间，而且也容易让他们对我产生过度依赖。还有就是像上一轮中我担心的那样，我的那种过度解释会不会对现实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呢？就拿苗丽来说，在前两次轮回中她和大壮，还有蒋欣并未发生危险，而是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成功躲避起来。但上一轮中我和小哥的出现却导致了她的提前死亡。这是否就是我担心的那种影响所带来的后果呢？我的直觉更倾向于这种解释。否则这种状况就很难说的通。因此我决定在这一轮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除非遇到危险，否则还是尽量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模式来行动，也许这样反而能有更多的收获。不管效果如何，我必须进行尝试。

定下了行事基调，第二步就是人员的组合分配问题了。就在前三次的轮回中，我和小哥组队去了曙光二小两次，结果每次都无功而返。上次则是四人一起到医院找人，却又以苗丽的提前死亡为结局重启了轮回。这是否就说明了之前的那些路是行不通的，作为选项应该予以排除？那么这一轮我究竟该选择哪条路呢？我手里还掌握着哪些可选项呢？

我试着把之前的所有经历再次在脑海中捋了一遍，通过慎重分析，我得出了以下结论：

第一，我们四人这次还得兵分两路，分别前往学校和医院。我的想法是：既然要按正常的思维行动，又不能提前告知他们将要发生的事件，那么小哥就依然要去学校寻找苗丽，而昏迷后的双双也必须送去医院救治。虽然我明明知道做这两件事最终都是徒劳无功。但从没有外力干涉的角度衡量，如此选择才最符合逻辑。我个人对整个事件的影响也能降到最低。

第二，既然兵分两路，那么这次就要重新配备人员。将我和大壮进行互换，这是我此时能想到的最合理的人员配备方式。因为能陪小哥去学校的除我之外也只有大壮了，总不能让蒋欣去吧？况且作为双双的室友兼闺蜜，她必定是要留在双双身边进行照料的。所以最合适的方式就是大壮陪小哥去学校寻人，而我则和蒋欣一起留在医院照看双双。现在唯一困扰我的难点就在于如何找个理由迫使大壮就范。我们都清楚他对蒋欣的心思，也明白不是迫不得已的话他断然是不肯离开蒋欣半步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我该找个什么的理由呢？一个即合理又合情的理由。

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时间依旧按照其固有的步伐稳步向前，该发生的事也并不会因我的思考而裹足不前。印象里大壮似乎曾手拿烟盒来找过我抽烟，就跟之前的每次一样。然而我当时只是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至于我和他说过什么则完全没有在我脑中留下一丝痕迹。小哥的焦虑表情以及蒋欣的尖叫声其实也分别在我的视线里和耳朵中真实地出现过。但那时的我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眼前闪过的画面也好，耳畔响起的尖叫也罢，对我而言都无法有效地转化为具有现实意义的事件。我被包裹在自我意识的保护膜里，与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壁。直到大壮摇晃着我的肩膀呼唤我的名字时我才猛然爬出意识的深井，回归到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