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疯子,混混,女孩(1 / 1)
故事开始时,纪之问正背着火红的夕阳和装满书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余晖赤红了他匆匆的脚步,赤红了他如孕妇肚子的书包,赤红了他头发上挂着的汗珠和他的侧脸。理应是感到燥热和烦闷的,为这傍晚却依旧炽热的阳光,但无论如何,在纪之问余生的日子中,总会没来由的回忆起今天的夕阳。他自今天往后,再没看过一次完整的夕阳。
幸福和灾难在来临前都不会正式的通知,所以它们对人情绪的影响更加强烈。沐浴在赤晖中,纪之问突然感到脑袋无比疼痛,似乎有一个疯子在自己的名为神经的土地上疯狂破坏:将花草如拔牙般拔出,将树木腰斩,将房屋摧毁。
又或者说,不是似乎。纪之问明白,确实有个疯子在践踏着自己的理性,试图获得这副身体的所有权。
而事实上,这种情况已持续多日。起初还只是头痛,后来越来越严重,他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就纪之问而言,每日听着房间外的咒骂声入睡,不患病才是怪的。
但今天的发作是近期最严重的,纪之问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疯子胜利前,找到个隐秘的角落躲起来,这样起码不会被当做精神病抓紧医院。
而正好,三两步外的拐角就有一个狭窄的过道。狭窄而悠长,由夕阳发出的光的触手仅能触及它的入口。纪之问也确实的将这个过道作为自己逃避之所,但当他三步并做两步,晃晃悠悠地跑到过道前时,他的鼻子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烟味。
那绝不是一个人偶然间留下的。这么厚重的尼古丁的丑味,要么,吸烟的人抽烟抽的很凶,要么,是一群人在抽烟。然后,纪之问抬头,看到漆黑的过道里,如幽浮般空中漂动着十几个火星。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纪之问看清了这火星的主人——大概是这附近的小混混——聚集在一起干着这个年龄不该干的事。头痛越来越剧烈,模糊中,纪之问看到几个身材壮硕的纹着花臂的混混正说着不客气的话向他走来。同时,他又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脱离肉体,而肉体做的事又无比的清晰,如同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纪之问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领子被他们其中之一拎起,又清楚地看到自己以平日里无法达到的速度和力量格开他的手臂。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打翻在地。“如同在看一场超级英雄电影,夜魔侠之类的?”之后纪之问在解释他的天赋时,如是说道。
而在那些混混看来,那天下午,他们遇见的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患者。这个看着普通的男孩一个接一个的打趴了他们所有人。他们亲眼看着他们中力气最大的人的拳头被那个疯子按住然后捏出“卡蹦卡蹦”的响声,又在那个本应直扑面门的拳头砸出时猛地跃起,回身一记鞭腿将那拳头的主人扁到墙上。但更可怕的是,伴着夕阳无法触及的黑暗,男孩发出了恐怖的笑声,从口腔的漆黑之处发出,如索命鬼般提刀划破狭窄的小巷,直窜入在场所有人的大脑。
包括只剩下意识的纪之问。
此时此刻,纪之问的念头是:这是一场精神层面的屠杀。
纪之问无法猜测这个由自己身上产生的疯子的想法,但隐约感到这笑声将会伴随着他一直存在,而在这个念头刚一产生,笑声就停止了。
不是如空谷回响般缓慢消散,而是戛然而止,如同正在进食的野兽嗅到敌人的气息而立刻停止行动。纪之问,他的头在那个疯子的控制下缓慢地转向了他所走进过道的方向,一个女孩闯进了他的瞳孔。
夕阳交织着,如一张轻纱拢在她的周身。此时此刻,夕阳如同一个笨拙的画师,用自己的火红勾勒出女孩身体的轮廓,却也因为自己的火红,隐去了她身上的细节,只剩下一双眼睛,似乎要盖过夕阳本身的炽热。
纪之问自现在往后,总要将见到的夕阳与今天的对比——他再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夕阳。
女孩的眼睛死死地抓着纪之问的意识,又或者连那个疯子的意识也抓住了——他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是因为被淡化的身体和火红的夕阳映衬。她的眼睛璀璨夺目,直令人想到在博物馆中展览的,被几个世纪皇族争抢的,世间最美丽的宝石。
那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忘了世间还有离别。
然后,那双眼睛眨了眨,女孩用带有几分玩味的语气说道:
“今天可能有个大收获呢。”
“那么,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