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婚书(1 / 6)
卯时初至,天色蒙亮,今儿个大抵是阴云日,霜露浓重沾衣湿,高山平地不见光,唯有瑟瑟秋风透骨寒。
到了这个时辰,浩然峰四下人声渐盛,负责洒扫的仆役们心知是众弟子在晨练,不敢冲撞惊扰,各自挑拣小路绕行。有那初来乍到的小婢抱着一筐衣物,脚步匆匆地往洗衣房去,可惜人生地不熟,绕开原道便记不清方向,环顾不见熟人在近,钟声又远远传来,催得她慌张无措,眼泪都要落下了。
小婢不过豆蔻年华,怀中抱着满满一大筐衣物,视线都被遮蔽大半,她一面顾盼寻路,一面犹犹豫豫地往前走,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她当即惊呼一声,连人带筐往后倒去。
眼看这小婢就要摔惨,忽有一道劲风拂上腰侧,她尚不及有所反应,身躯已被扶正,但觉手上一空,竹筐竟被人夺过,散飞的衣物悉数入内,一件也不落。
“多谢……”
小婢连声道谢,心下猛跳不已,她将衣筐抱回,抬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人,披头散发,一袭冬青色广袖单衣,端看身形分明是个英挺男子,偏生落拓不修边幅,大清早便喝得浑身酒气,满面倦怠憔悴。
她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却听那人道:“你该往西去,转过廊角下了石梯便是了。”
小婢微怔,未等她回过神来,这男子已与她擦肩而过,手里拎着一只酒坛,许是喝去了大半,隐约有晃荡水声从中传来。
他竟是往后山去的。
浩然峰只对外开放前山,后山是盟主及长老管事们的家眷居处,无论这人出身哪家,都不是一个婢女能够冒犯的,小婢想到自己方才的失礼,忍不住心生后怕,忙不迭抱紧衣筐,按照男子的指点离开了。
她不敢回头,男子更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喝得醉眼惺忪,走起路来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短短不到两里的山路被他走了小半个时辰,待到酒坛空空,他才随手将之抛入草丛,准备回屋睡大觉。
然而,当他看到小院门口站着的两道人影时,厌烦地耷拉下眼皮,掉头便走。
“且慢啊——”
后方传来叫唤声,江平潮充耳不闻,奈何人声与人影是同时逼近,这厢耳畔初闻,眼前已杀出一只拦路虎,他烦躁地挥掌拍出,被人轻松避开,兀自嬉皮笑脸地道:“见面开打,江兄你好生热情啊。”
江平潮被他说得一身恶寒,彻夜痛饮换来的些许畅快登时烟消云散,两人拆招几个回合便各自收手,他打了个呵欠,面上毫无故人重逢的喜悦,不耐地道:“你不在寒山坐镇,来此作甚?”
疾步赶来的春雪脚下一顿,心中也是一惊,须知江平潮这一年来酗酒自颓,不见外人也不理事,对生父亲妹更是恍如陌路,哪怕江天养大动肝火痛下狠手,几十道鞭子抽下去都不服软,结果一个人被打得昏死过去,一个人丢了鞭子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平潮肯向昭衍开口,尽管语气不佳,总比平日要好。
春雪识趣地退下,昭衍丝毫没有恶客讨嫌的自觉,打蛇随棍上般托住江平潮的手臂,一边扯着他往院里走,一边笑道:“江兄勿忧,北疆虽是风云动荡,可还不到变天关头。你是有所不知,乌勒在上月初派出一队‘野狼’……”
昭衍向来是最会烦人,也最会讨人喜欢,他将北疆这一年来的情况娓娓道来,起承转折一个不少,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比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要绘声绘色,饶是江平潮不愿搭理他,听过一阵也被吸引了心神,而后惊醒过来,又在心中自嘲道:“如今叫我知晓这些又有何用?听得太多也罢,俱是与我无关了。”
他这样想着,神色仍是缓和下来,倒了一杯冷茶推给昭衍算作待客,硬邦邦地问道:“如此多事之秋,你不远千里赶来栖凰山,想必是有要事在身,不去寻……商议,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