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诏书(1 / 3)
于天下人来说,皇帝是九五至尊,亦是上天之子,他们将天子视若神圣,天子既承其重,必担其责,故而《论语·尧日篇》书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罪己诏,由此而生。
文宗在世,国力卑弱,非但不能收复云罗失地,三征接连败北,丢失贺兰城,文宗不得已下罪己诏,而后郁郁而终,大靖朝堂一度进入以文御武之格局,一些自命清高的文臣最爱以此先例劝君王自省,为武宗节制兵权增添了许多麻烦,令他对此深恶痛绝,于是在武宗站稳根基后,哪怕为北征不惜代价大行兵戈,也无人再敢提到“罪己”二字。
武宗驾崩后,今上克继大统,萧太后垂帘听政二十四载,国朝大事由其一手掌控,她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更不允许帝王下诏罪己之说。
因此,这一回为了云岭地崩大灾,永安帝竟于五月廿四下了罪己诏,此诏书一出便是昭告天下,非但京师沸腾,消息更如雪花纷飞一样随着狂风迅速刮往四面八方,短短几日工夫,已传播至各大府州县城。
六月初一这天,江平潮推着展煜在食肆用饭的时候,那平日里最爱讲老掉牙侠客书的说书人破天荒换了本子,绘声绘色地为人讲读这封罪己诏,闲磕牙的客人们也有了新谈资,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啊,老天爷有眼嘞,要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会无缘无故发恁大威哟……”
“听说云岭那一带的山都塌了,房子倒了无数,不晓得死去好多人哟。”
“俺看呐,皇帝老子下劳什子诏书莫得用哦,不是说这些年来都是太后在发号施令吗?要俺来说,太后就算是皇帝老子的娘,她不也是个女人家,哪有比皇帝还威风的理,这要换了俺家那婆娘和老娘……”
“临朝称制,牝鸡司晨,难怪天公降罪,可怜那一方的老百姓都是代人受过。”
“嘘,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咋?”
“……”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犹如一锅再糟糕不过的大杂烩,江平潮只觉得这大堂里一片乱糟糟,耳畔像有几千只苍蝇在叫,他不耐烦地加快了吃面的速度,抬头却见展煜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你怎么不吃了?过了这镇子就是山路,再想吃一顿热饭可不易。”
一路亡命,江平潮早没了食不言的破规矩,他咽下口中的面条,见展煜的脸色委实不好看,心里也戒备起来,下意识去摸佩刀。
察觉到江平潮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展煜惊醒过来,伸手压住他的刀柄,低声道:“收拾东西,咱们走。”
江平潮虽不明就里,倒也从善如流地抹了抹嘴,将银钱往柜台上一丢,接过打包好的干粮,推着轮椅就出了食肆门。
他们想要赶回栖凰山,最快的路径莫过于取道仙留城,只是那里已不再安全,三人之中又有一个瘸子和一个女流之辈,江平潮有天大本事也是左支右绌,于是不得不绕路而行,沿途遇到过两波追兵,好在都被解决了干净,总算争得了这点喘息机会。
江夫人身子骨差,昨日就已发了热,今天一早进城看过大夫,正在客栈里休息,江平潮本欲叫展煜留在客栈里,自己出去采买补给,后者却想趁机打探些消息,毕竟这一路颠沛远离人迹,还没听到外面的风声。
“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出了食肆,江平潮本想直接回客栈,展煜却不动声色地在他腿上轻轻一拍,指头朝向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那条路倒也能通往客栈,只是得七扭八拐好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