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情(1 / 3)
下了火车,坐公交车去三百客运站坐上回家的客车,客车不大,能容纳三四十人,开始很冷,后来开了暖风就不那么冷了,但是很多人在车厢里抽烟,搞得车厢里空气非常浑浊,呛人,乌烟瘴气。地板上一地的烟头。虽然售票员一再强调不要抽烟,但是大伙谁也不管,照抽不误!我很讨厌烟味,不过马上就要到家了,心里还是很开心。我用手指把玻璃上的霜抠掉一部分,然后用哈气融化,再用手擦擦,露出玻璃,向窗外看去,外面一片白色的世界,皑皑白雪覆盖着大地,一道一道的垄沟笔直的向远处延伸,路两边是高高的白杨树,树枝上挂满了树挂。远处羊倌赶着羊群,绵羊和小尾寒羊用蹄子把雪抛掉,露出了埋在雪下面的苞米荄子,吃秸秆上面的叶子,还有农民漏收的苞米和地上的苞米粒。一条狼狗看见两只半大的羊走远了,就跑去把羊圈了回来。看起来很尽职尽责,竖着双耳,仔细观察羊群的动静。
客车前面大概2-3公里外开始出现了房屋,到家了!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很开心,很激动。爸妈很远就迎了过来,我拎着大包和行李袋子,顾不得旅途劳顿,跑向爸妈,父亲在前面先把行李和大包接过来,然后母亲拥抱着我说:“哎妈呀,我大儿子可下回来了!想死妈了,可算毕业了!”父亲扛着行李往家走,我和母亲在后面跟着,母亲嘘寒问暖,眼里含着高兴的泪水。这泪水和母亲第一次送我离家去外面上学时的泪水不同,那时的泪水是不舍和为儿担忧。而这次的泪水是高兴和欣慰。到家了,7老远的就跑了过来,摇晃着尾巴,奋力扭动着身躯,在我面前使劲讨好,迎接我回家。然后又威严的跑到前面,把挡在我们面前不知道好歹的鸡鸭鹅赶走,为我们清出凯旋大道!
7是我家的一条公狗,为啥叫“7”?哈哈哈,其实是有故事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班级里有个比我高一头的男生,老是欺负我,一会拍我头下,一会照屁股踢一脚,不分缘由。他很喜欢电影里的那个“7”,就给自己也取了个绰号“7”。正好那时我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天气太冷了,狗在外面的狗窝里,到最后一窝狗崽子,就剩下了一只黑色的小狗,胖胖的,所有的奶水都给了它一个,所以很胖,出于对那个欺负我的同学的报复,我就给这条狗取名“7”了。其实那时我家的黑白老式电视机已经坏了好几年了,没有电视看,所以就更不知道“7”是何许人也了。后来知道了,就觉得太对不起“詹姆斯·邦德”了。
晚上父亲杀了只公鸡,和粉条干花脸蘑一起炖了一大盆。在东北农村,一般家里来人也就是炖一盆菜,大伙吃,还有一些咸菜,大米饭。之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就吃苞米茬子。我陪父亲喝的小烧,就是玉米酒,有5度,还有53度的,一般酒精度很高的。父母都很开心,父亲有点喝多了,坐在炕头傻乐。然后就是老两口子拌拌嘴,他俩打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其实他们今天拌嘴也是因为开心。那时心里想,他俩要是能一辈子在一起拌嘴也好。不过后来事与愿违,这里就不多说了。吃完饭就早早的睡下了,炕烧的很暖和,还支起了炉子。但是被子刚刚从被阁里拿出来,很凉很凉,我顾不得那么多,躺下就睡着了,这几天真的累坏了。父亲吃完发就去喂羊,喂猪,母亲收拾碗筷,拎水。夜里醒来一次,父亲看我回来了,怕炕凉,就往灶坑里烧了4捆苞米荄子,还攮了一筐苞米瓤子,炕烧的太热了,我被烫醒,被子都要烙糊了,很大的焦味。我赶紧从炕头挪到炕稍睡。在东北,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是在一铺炕上睡觉,一般是南炕或者是北炕,有的草房则是南北炕都有。我们家是砖房,两个卧室都是北炕。
第二天,我八点多起来的,在东北冬天一般是两顿饭,早上8点吃饭,晚饭则是下午的3点多吃饭,然后就不再吃东西了,晚上7-8点多就躺下睡觉,家里没有大牲口的一般早上起来的很晚。我在学校都是吃三顿饭,刚刚回来还不太适应,母亲就让父亲晚上5-6点钟在给我做一顿饭。早饭吃的豆包,大米粥,还有豆馅馒头,昨晚的鸡肉。母亲说晚上包酸菜馅饺子给我吃。
吃完早饭,我去院里走走,看见羊圈里的羊差不多都没了,就剩下一只母羊领着两只小羊羔了,羊羔傻头傻脑的,很可爱。母羊见我在圈外打量着自己,就“咩咩”叫了两声,走了过来,我伸出手来,母羊很亲热的把头放在我手掌上蹭来蹭去。父亲讲,原本家里有十只羊,是几年前我老姑家我大哥赶到我家的,来偿还欠我家的几袋子苞米和糠。后来发展到有3几只了,一多半是绵羊,又另外买了几只寒羊,但是羊群发展起来很慢,如果母羊生下的还是母羊,那还好,但是如果生下的是公羊多,那这个羊群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所以后来父亲见养羊来钱太慢,就把羊都卖掉了。但是这个个子不大的母羊和小羊羔为啥没有卖掉呢,原来是有原因的。这个小母羊刚刚生下来的时候,羊妈妈就生病死了,小羊羔饿的“咩咩”直叫,刚好也没有别母羊下羔,没法让别的母羊来喂养。于是父亲母亲就轮流用买来的牛奶喂养这个羊羔,而且这个羊羔是早产,很虚弱,父母就每天把它放在炕上,底下垫着被褥,有时还会抱在怀里,真是倍加呵护。于是慢慢的小羊羔把我父母当成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和他们格外的亲。母亲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怜怜”,主要是觉得这个小羊羔身世可怜,又非常完全的活了下来。慢慢的这个怜怜长大了,它对父亲母亲的感情就更深了,而且像是通了人性,比如握手,趴下,等等一些简单的口令也能听得懂,并且很愿意执行。母亲讲,有一次小母羊已经长大了,跟着大羊群放到甸子上,在村里有一些人专门承包放羊的生意,从村里的一些人家揽了一群羊,放到甸子上,收取一些费用,小的羊群有一百多只,大的羊群要五六百只。羊倌趴在地上休息,羊群在吃草,忽然怜怜看见远处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走了过来,就快速的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咩咩”的叫着,它把那女人当成了我母亲,它“妈妈”了,跑到那长发女人身边,见不是“妈妈”,就又吓的屁颠屁颠的跑回了羊群。这是羊倌回来后和母亲讲的。所以即便是后来把所有的羊都卖了,但是父母唯独留下了怜怜和它的孩子,是真的舍不得啊。
父亲在清理羊粪。我和7玩耍了一会,家里还有一只黑色的小狗,是问别人家要的,小狗很萌,用嘴叼住一只小猪的尾巴不放。昨晚下了场大雪,我和母亲开始扫雪,雪下的很厚,有2公分,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小狗一个不小心跳进雪里不见了,吓的嗷嗷直叫,屁滚尿流的,我赶紧把它抱了出来,一顿安慰。
忽然有人说“啥时候回来的啊?”我一看是老五,春雷和宝才,他们领着3条狗,在我们家园子前面走过。“昨天回来的,你们嘎哈去啊?”我很好奇,就问他们。“撵兔子去,走啊,一起去啊?”老五说。我一下子来了兴致,我说“嗯呢嗯呢,马上”。我赶紧跑进屋,往衣服兜里揣了两包方便面,是带着火车上吃的,没有吃掉,戴上棉帽子,用水舀子蒯了点凉水灌了两口,一擦嘴就跑了出去,叫了声“7,走”。7很机灵,跟着我后面就走,小狗仔也想来,在后面跟了几步,看我们走的太快,就很不情愿的哼哼唧唧的往回跑。
我们往北厂子走,北厂子是在村北大概有2公里的距离,是一个农场,周围开了很多地。路过村后的“后沙坑”,后沙坑是村里人挖沙子盖房后留下的很大很大的一个大坑,里面积了很多水,冬天结冰了,一早上就有小孩把雪清理掉,在冰上滑单车,冰车。单车是用木头做的,下面有一个冰刀,人蹲在上面,用两根杨树棍子,下面插上两段铁丝做成冰钎,铁丝底下磨出尖来,双手使劲往前滑,身体保持平衡,滑起来超级快。冰车和单车不太一样,是用板条和钉子做成的一个小的架子,人可以跪在上面,底下有两个冰刀,或者是用铁丝作为滑轨,也是用冰钎来往前滑,但是速度就慢了许多。
四条狗自来熟,凑到一起也没有打架。我四个人边走边聊。我问了些村子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也没啥大变化,现在很多甸子都开了地,种庄稼了,草原萎缩了,所以现在没有牛群了。牛群和羊群差不多,也是村里的3-4牛倌揽了放牛的生意。
早上牛倌骑着高头大马,马身上搭着包裹,里面放的一天的水和午饭,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高声吆喝着“放牛唻,松牛啦”,于是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的牛松了出来,有的家里有一头牛,有的则是几头,甚至是几十头。于是路上就密密麻麻的全是牛,那场面蔚为壮观。
白天牛倌们会骑着马把牛群赶到水草丰盛的地方放,晚上在赶回来,这时农民们下地回来,正好可以往家里截牛,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家的几头牛是可以自己找到家的,开始是需要截牛,后来干脆自己往家走了。有的人家也会把马和牛群一起放,我们家原来有一匹儿马子,也是和牛群一起放的,每天马都会自己跑回来。后来家里种地多了,就把马卖掉了,添钱买了一台旧的拖拉机。
不过松牛和截牛的时候也是有一定的风险的。我小的时候就在牛群回来的时候被别人家的牛给顶了。当时我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上面系着塑料皮子当成古代的扎枪,弟弟则是拿着棍子,上面系着一根长长的皮带,我们两个一起去打一头别人家的牛,谁知道这头牛的脾气还真不小,回过头来就顶我,我哪见过这阵势,吓的掉头就跑,没跑几步,就被老牛在身后顶了一下,我搜的一下飞出几米远,后来又被牛按在地上顶,浑身是伤,其中有一处伤离命根子很近,幸亏母亲及时赶到,拿着抱柴禾的二齿钩把那头顶人的老牛给吓跑了。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了,老寇太太一手端着一碗苞米茬子,另一只手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围观。大家都说太悬了,亏得我母亲在。
宝才爸前两年去世了,老五在和前垓的一个女孩处对象,而春雷要去大连打工了。我们几个人年龄相差一些,都是上下年级的。来到北厂子后面,这里很多的岗包,田地里全是新下的雪,我问为啥今天来撵兔子,他们说刚刚下完雪,兔子出来找食吃,踩在雪上的脚印都是新的,很好辨认,不过我们几个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思去的,领的几条狗都是本地笨狗,就只有7有狼狗的血统,很机灵,一直在地上嗅来嗅去的。耳朵支棱着,很警惕。但是尽管这样,7跑的也不是很快,不如猎狗。
其他三条狗都是傻不拉几在那儿撒欢,打闹,要是真有兔子,一里地外就得被惊跑了。远处有几个人也在撵兔子,人家是专业的,他们都是别的村上的达斡尔族人,家里养的细狗,就是猎狗,身子细长,腿也长,这种狗跑起来飞快,一般兔子见了它们就没跑儿了。撵兔子,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去打兔子,带着猎狗,循着兔子脚印去搜寻,看见兔子,猎狗就立刻追上去,把兔子咬死,晚上带回家喝酒吃兔子肉。好的猎狗是不会伤兔子皮的,因为兔皮可以吊顶帽子,或者做兔皮手套,戴起来很神气。
老五说最近村里多了很多猫头鹰,是北山里来的,山里雪大,猫头鹰找不到食吃,就进村了,村里粮食多,老鼠也多,猫头鹰可以平安过冬,不会被饿死。我们找了好久也没看见兔子的脚印。兔子脚印是前面两个蹄子印是平齐的,后面的两个蹄子印,前一个后一个,有大概三十度的夹角,很明显。走到岗包上,这里雪少,都被风刮到下面去了,露出土,地上有老鼠洞,一只老鼠从洞里探出头,看见有人来,又缩了回去。一条笨狗跳过去用蹄子刨土,但是地都冰冻了,是刨不动的,只能对着洞一顿吼叫。我们继续走,另一只老鼠从洞里蹦出来,看见有人,来不及逃回洞里,就在我前面使劲的逃跑,然后嗖的钻进了另一个洞,在悄悄的探出头来观察我们。
我们来到一片坑很多的地方,这里没有田地,净是些碱土地,碱土地上面不长植物,周围的黑土上长一圈很高的蒿子,冬天枯死的蒿子被风吹的直晃动。这时,7忽然不动了,支起耳朵倾听,然后开始在地上嗅。我们被7的举动吸引了,也顿时警觉起来。前面的一堆蒿子里在乱动,我们想,肯定是兔子,这里没有大的动物,应该只有兔子了。我们悄悄的往前走,突然窜出来一条狗,灰色的,但是比家里的狗大了一圈,又窜出来一只黑色的。春雷压低声音说“不好,是狼!!!”
四条狗并排站在一起冲着两头狼乱叫,而狼则没有大叫,只是呲牙和狗们对峙,嘴上和脸上都是红红的鲜血,样子实在是吓人。我们几个人手里都拎着棒子,我吓的灵魂出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头发都立起来了,感觉都把帽子支了起来。两腿在打颤,站不稳,要不是宝才扶着我,我肯定已经坐在地上了。手心出了很多冷汗,手套都湿了,手里的棒子滑落在地上。
好不容易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老五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狼,目光呆滞,明显也是被吓傻了,只有宝才和春雷保持镇定,春雷说“不要动,大家都不要动”,不要让狼看出来我们害怕。狗在不停的吼叫,狼只是在那里不停的呲牙低吼。我们四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溜,又担心狼会撵,让四条狗去和狼打架,它们又不是两头狼的对手,就一直僵持着。
这时两个达斡尔族大叔领着5-6条大狗赶了过来,这回我们的4条狗也来了精神,1条狗把两只狼围在中间。一个年长的达斡尔族大叔带着浓厚达族口音说“不能和狼打架诺喂,咱们这几条狗都不一定是这两条狼的对手诺喂,弄不好两败俱伤喽喂”。我们几个心里想想也是,那就不值得了,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善后呢。这时那个斡尔族大叔用达语对着几条狗发出指令,几条狗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后退,嘴里还不停的对着狼吼叫。我们的四条狗一看就剩他们四个了,也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后退,嘴上还是大吼大叫。似乎狼也明白了斡尔族大叔的意思,也慢慢往后退,双方拉开了1米的距离,两头狼就掉头,一前一后的往北跑了。两头狼一路小跑,不时的回头查看动静。一会窜进了一片杨树林子不见了。
斡尔族大叔摸了摸头上的汗,说“太悬喽喂!”这时我才看见大叔原来也被吓坏了,我心里也有了些许安慰。斡尔族大叔去坑里查看,说“我们打扰狼吃食喽喂”,我们几个站在坑边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肥兔子,周围好多兔子脚印和狼脚印。狼应该是刚刚抓住兔子,咬死还没来得及吃,而我们是从岗包南坡上来的,所以狼开始并没有马上发现我们。斡尔族大叔说“兔子是狼咬死的,咱们见者有份喽喂”我明白大叔的意思,是要分了它。可是兔子虽然大,但是咋分啊?心里一阵嘀咕。这时大叔从兜里掏出刀子,开始剥皮,另一个年轻些的达斡尔族大叔找来干柴,我明白了,是要烤兔子肉吃!太爽了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