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诗人 4(1 / 2)
二少奶奶抻过二姑娘的胳膊撵着打,说,你个瘟死崽子,倒腾老娘的东西,还不赶紧死,一起发送倒也省事。赵婆被媳妇孙女扶过来,喝道,你们这些不知深浅的东西,现在是满洲国,还敢叫了撒欢的?都闭嘴。说完就吩咐人往外抬尸。高良叫来家丁,说,四少奶奶编了那么多席子,给她用一领席吧。
老太太恨道,编多少席子不都归了日本人?家里也没见得好。她命人取鸡窝上的柳条帘子,上面浮着鸡血,是狐狸们留下的。前晚院里来了5只狐狸,把23只鸡全部咬死,死鸡满院,黑血满地。赵老爷责问看家狗为啥不叫,狗不语,意思是家丁为啥不看好院子。然后就问家丁,家丁说我们不负责鸡舍大门。最后问谁当班,回答说四少奶奶。然后赵府全员蹦到天上跺脚诅咒,四少爷开始拳脚相加。
人死后听觉还能停留几个小时。丽珠听到自己被抬到院子左前方墙角的烂柴堆旁。伙计们临时搭了个棚子,那是她最后的旅店。丽珠身下是柳条帘子。三少奶奶找出丽珠的衣服和被子,全是从娘家带来的。高良动了私心偷偷垫了些干草。赵婆派伙计米囤陪同五少爷赵世孝去徐家屯报丧,又派一个家丁去后河套庄稼地找四个少爷。赵老爷去了县城也派人通知。
丽珠一个人在外面暂时得了平安,她的身体开始下沉,脑袋开始石化,原先汹涌的血液在石头缝里滋滋作响直到空隙全无停止流动。喉咙也变成生疼的石头。双腿已经绑了,所有人都怕她复活。双手被绑紧压在胸上,宛然连绵的山丘。
丽珠的石头山向空中起动越升越高,高到她的灵魂看见了一条河,转向北又遇见了一座桥,桥上有兵荷枪实弹把守。她不敢多看就向河上游移动,在黑云下边有一大片湿地草原涌动着白色海浪。她渐行渐远,突然回头一瞥,看见了河东的村落。有一户人家,老太太还在睡觉,男主人在编苇席或是柳筐,女人给孩子哺乳,口念《小小子儿》: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叫着要媳妇。要媳妇儿能干啥?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到明儿早梳小辫儿。”
院里聚集了全村的孩子,他们在灰鸽和麻雀的喧闹中唱歌玩嘎拉哈游戏:
“嘎拉哈,哗啦啦,炕上一群俊丫丫。钱码头,铜钱穿,唏里哗啦上下翻。你一把,我一把,炕头欻起嘎拉哈。嘎拉哈,真好玩,一玩玩到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对着镜子梳梳头。梳梳头,穿旗袍,一群小子赶来瞧。”
游戏结束,一把巨斧将天地砍成两半,将丽珠留在另一个世界。狂风骤起,她被推入永远的黑夜……
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好心人啊!赵府门口进来一个要饭花子,女的,十八九岁光景。一梱破席,一个烂筐,埋汰头巾,蒲棒草鞋,说话是关里口音。
赵婆支使高良说,给她盛饭让她吃个够。高良甚是疑惑。赵婆说,别看咱们卖过挺多地,这叫花子吃了饭拉屎也得拉在咱们的地里。高良端饭送出来,让叫花子到柴堆旁慢慢吃。等待的时候,高良钻进棚子。过一会他出来问,你家离这远不?想在这儿过夜不?想吃下一顿饭不?
想。花子说。那好,棚里有个女的,你们换一下。伙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