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仙人抚我顶(1 / 2)
仁安皇帝因为自己姓杨,在上京栽种了许多杨树,一到春天,杨絮总要迷了过路人的眼睛。春天,也是刘铭最讨厌的季节。
冬天冷便冷,寒冷钝化了他的知觉,反而好熬过去。开了春,杨絮柳絮的都飞起来了,总是糊他脸上,他就不住地打喷嚏,头上落满了杨树下的毛毛,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那杨树上因枝杈脱落形成的痕迹就像一只只上翻的刻薄的眼,蔑视着这个无能无力的流浪儿。风很大,风里有沙,风里有杨絮,风里带来了春天的温度,激活了他身上的冻疮。他挠破过冻疮,那块地方流脓发炎,又疼又恶心。于是今年他忍着,脑子里除了犹豫要不要挠一挠想不了别的事。眼睛和鼻子也又痒又疼,几乎再分泌不出更多的眼泪鼻涕了,不过他要禁不住揉一揉,总还是有很多的。黏在脸上很快就风干了,成为一层嘎巴。
刘铭在春天会穿得很薄,因为身上热会发痒发痛。他有一天偶然走到高梁河边,便把衣服脱光了把自己泡进去。凉凉的河水洗刷了他身上的污秽,镇住了发炎的伤口。他不觉在河里泡了大半天。自那天起他醒着时总有大半时间是泡在河水里的。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抓鱼也抓得很准。他见过被风汇集起来的杨絮忽然着火,他便知道了什么是容易着火的。河边有许多水烛,他天亮时采很多拿去晒着,保存在自己挖的洞里。当铺里掌柜的常用一种中间厚边缘薄的半透明圆片看东西,什么东西透过那个看都大了许多,刘铭通过这个观察发现了什么,趁晚上当铺没人的时候撬了锁溜进去摸出来那片东西,放到太阳下看,果然就在地上映出了一个很亮的小点,他把亮点对准自己的手,烫的。他将那小亮点对准晒得干透的水烛,过了片刻,水烛便快速地燃起来了。自那以后他每天都吃得上烤鱼。
于是刘铭最讨厌的季节又变成冬天了,冬天河冻住了,太阳也很冷,他又要脏兮兮地在街边乞讨、觅食。
这天他从野狗嘴下抢食,却招来了一群恶犬,他逃了,下意识逃到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去,河边。恶犬们穷追不舍,在他靠近河边时却忽然停住了,瑟瑟缩缩地不敢往前,最后走掉了。刘铭饿着肚子,感觉胃里在烧,很有挫败感地接着走向河边,觉得自己这烂命一条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果今天就要死,还不如死在冰上,开春了随着河水而去,去看看海。
他拖着身体往河边去,忽然闻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烤鱼的味道。
他靠近那气味的根源,看见一个背影,坐在冰上,手中拿了根……钓竿?谁会在冰河上钓鱼啊?岸上有烧火的痕迹,烤鱼已经被吃了吗……这人还真钓到了鱼啊?
他正要再悄悄靠近看得清楚些,却听见声:“轻声些,莫惊了我的鱼。”他便不敢再妄动。然而肠胃鸣叫起来。
那人忽然一甩手中钓竿,一尾一尺长的鱼就在冰上扑腾,那人这才起身,拿了鱼往岸边走。刘铭终于看清此人模样,是个很锋利的美人,听刚才那声音应该是女人。破破烂烂麻麻赖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没掩盖住那刀锋般的气质。刘铭缩了缩脚,有些自惭形秽。
美人拿把刀把鱼鳞刮了,又给鱼开了几刀,然后掏出个火折子生火,把鱼架着烤,从小包里翻了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撒上去。做完这一切,美人抬头道:“小友,过来。”
刘铭咽下唾沫过去,美人道:“你饿不饿?”
刘铭点点头。
“我在那个洞里看到了蒲草和透镜,那是你的?”美人指着被刘铭用叶子藏起来的洞。
刘铭又点点头。
美人笑了:“那这条鱼就给你吃,但你要当我的徒弟。”
刘铭想想,虽然她看起来也没钱,但是好像很有本事而且很会做鱼,就答应了。
哦,这时,他还不叫刘铭。
美人蹲下,视线与他齐平,干净有力的手抚上了他脏兮兮的脑袋,另一手把鱼递给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刘。我没有名字。只有要被记住的人才有名字。”
美人一愣神,继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谁说你不会被人记住了?做了我的徒儿,你不仅会大有建树还会活得长长久久,被后世铭记。你就叫‘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