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老药铺(1 / 1)
正如其牌匾名,店铺里的老中医姓徐,名桂昌,也是老式年间过来的人,须眉尽白,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很厚,但也挡不住镜片后边那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平日里他就坐在药柜的后边,双眼微微眯起,一手抚须,一手捏着龙头状的手杖。这手杖乌紫,很沉,很有分量,手杖通体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是盘了许多年了。
据乡亲们说,这手杖的来历可不简单,徐老年轻的时候,医术就很高超了。有一回,县太爷的老丈人突发脑梗,全身瘫痪不得动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请了好多郎中来家里给老丈人看病都不管用。徐老云游四方,正路过此地,便登门给这老丈人把脉看病,把完脉不言不语,略微思忖片刻,写下药方子,就出门给老丈人抓药。第一次开了七剂药,县太爷的老丈人喝完了就可以起来坐在床上。县太爷的大房感激不尽,县太爷也喜笑颜开,赶忙又叫徐老再去看看。服完第二次的药之后,这老丈人就可以扶着床走路,直到服药五个疗程,三十五剂药以后就基本可以脱手走路了。县太爷连声称赞神医,简直如华佗转世,便赠与徐老一紫檀木手杖,又有心让徐老留在县城里,以后自己一家老小要是有个病痛啥的,还能找徐老看个病。县太爷为了套个近乎,将自己表妹嫁给徐老,又给徐老盘下县城一店铺,置办好药铺器具,让其在此安家立业,造福这方百姓。徐老也乐得有人赏识,在这个小县城,有县太爷撑腰,倒也是个好去处,于是就此扎根下来。
这店铺可比原来老医生镇子上的店铺阔气多了,虽然经过几次翻新重修,但也看得出来当初的阔气。店门口大又阔,几条石板台阶走上去,仰头便能看到徐老药铺的牌匾,往里走是一个敞亮的大堂,一条大药柜横卧其中,药柜上边放置着笔墨纸砚,还有算盘、徐老的紫砂壶、搭脉枕等物。徐老坐在药柜后方,背后是一幅黄山迎客松,看着也很是气派。药柜的左边,就是一排排小格子的药柜,药柜前边也有一条稍窄的条柜,大徒弟就在药柜这头接药方子抓药。
再往里走,是个天井,天井里边青苔丛丛,正中央养着一口大缸,缸里几条鱼在这莲叶间嬉戏。天井的左右两边边是耳房,本来均为徒弟们睡的地方,后来徐老年纪大了,徒弟出师后,就没怎么招徒弟了,右边的耳房空了出来作为药材库房。再往里走,要迈上一个台阶,正是房子的后厅,正中央摆着个两太师椅和会客桌,两边还有一排带扶手的木椅。侧边有一饭桌,饭桌靠墙,三个条凳各放一边,平日吃饭,会客均在此大厅。后厅的左边侧房曾是徐老的孩子住的地方,现在他的子女们也长大成家离家去了,改为一间库房,再往左边过去就是厨房。右边侧房则是徐老住的地方,徐老此时也是孑然一身,老伴早在多年前就因为意外逝去了,最右边还有一间房,用来放粮食器具。
展中初来店铺,只觉徐老这房子好是阔气,简直有他们的宗房一般阔。前厅是药铺,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中间一个采光的天井,后厅也很是敞亮,得益于这天井,两个耳房也是通亮无比。自己一个乡下来的孩子,看啥都新鲜,还问大师兄啥时候是集日,集日的时候店铺人多不多?大师兄白了一他一眼说到:“这里是县城,天天都人来人往。”看他乡下土包子的样子,也懒得跟他多说。大师兄姓刘名和生,是县城上的人,家里是做买卖的,年纪十八有余,见多识广,嘴皮子也溜,哄得徐老挺开心的,就留下他当徒弟了,在这药铺里也待了四年多,再过两年也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展中初来乍到,处处束手束脚,徐老不多言语,也不太管徒弟们生活上的事情,只要让他们有的吃,有的住,好好干活,用心学医就是。
展中还是拿出以前在药铺当学徒的卖力劲,天蒙蒙亮就整好床铺,洗漱干净。洗漱完毕后,展中就来到厨房,锅里倒上水,淘好米,把米和水倒入钵中,架在锅里,又在上层架上盘子,里边装着干豆角,豆子,花生之类的干货,淋上油,撒上盐,和米饭一起蒸。待锅中上汽差不多熟的时候,展中把柴火取出放到下边的灰堆里摁灭,用灶堂内的余温把米饭焖熟。展中就开始打扫店内卫生,此时和生也差不多醒了,看到展中已经把早饭准备完毕,乐得自在,自顾自的在天井里刷起牙。等到展中把店铺里的卫生搞好,和生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端上一盆热水,毛巾搭在手边,毕恭毕敬的站在徐老的房门前,敲门叫醒徐老,然后进房给徐老洗漱。等到徐老出来的时候,桌子上摆好了饭菜碗筷,两个徒弟站在一边,徐老说一声:“吃饭吧。”和生和展中就应声入座,端起碗筷吃早饭。
吃完早饭,和生和展中收拾好碗筷,两人便到前厅店铺里把门板卸下,此时店铺外边台阶上,已经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看病的客人,看到药铺已开张,鱼贯而入,抢在前边的就先坐到徐老药柜旁边,病人专门坐的凳子上,和徐老道说自己的病情。没抢着先的客人,就只好在一边的条凳上歇下。徐老给病人看完病后,写下药方子,打了一通算盘,收过了药钱,就让看病的到和生那里去抓药。看病抓药一通行云流水,这与展中在小药铺干的活差不多,不同的是徐老的药更贵些,县上自然有县上的价钱。展中刚来没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以前自己负责抓药,但现在有大师兄在,也轮不上他。和生很看重自己的活儿,都不让展中碰药柜,害怕展中把自己的活抢了过去,自己在店铺里面没有立足之地,再也说不上话。于是指使展中干点碾药,打包,搬药的力气活,展中也不好说啥,只管干就是。
待到店铺里没人的时候,和生和徐老就在探讨今天看的病人病状如何,开的药方药性如何,又该注意些哪些事项,两人探讨的热烈,展中就略显尴尬的站在一边插不上话。虽说展中在药铺当过一年多的学徒,又在前线干过三年多的卫生员,但学来的终究是一些皮毛,懂得些人体构造,懂得些药材药性原理,懂得消毒缝针,打针吊水,但碰上些复杂些的,多种病症下,需要哪几种药材搭配,下多少药,这展中碰上就不太好说了。展中只得坐在一旁,提支毛笔,在一旁记下若干事项。徐老偶尔也会问问展中,对于白天这个病人你怎么看?展中总是很局促,心里慌张,觉得自己腹中没有几两墨水,摆不上台面,便低头说:“徒弟不知,请师傅详说。”徐老便又转头问和生怎么看?和生很是得意,逐一说出自己的看法。徐老满意点点头,展中更是惭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赛过大师兄。
展中到徐老药铺后没多久,便从县上听到打完仗的好消息,还说成立了新中国,展中心想,那些洋枪洋炮终于赶出去了,桂英娘在九泉底下,也可瞑目。自此,徐老药铺也迈入了一个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