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残梦未醒(二)(1 / 1)
一天中午,在去食堂的路上,他刚好碰见集团人事部的赵经理,就装作比较随意地问了一下最近新员工转正的事。谁知赵经理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连忙问他是否自己的工作没做好。
江天觉得很好笑。可能由于他是主管市场,对人事和行政部门都不太熟悉的缘故吧,搞得这两个部门的人对他都有点敬而远之。他只好调整语气,认真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集团想把新进的员工和刚转正不久的员工组织起来开个会。这完全是他临时的突发奇想。 赵经理连连说好好,江天也不理他,只让他下午叫人把名单给自己送来。 下午一上班,楚雯就递给他一页名单。江天一看,林弦不在转正之列。他马上就让楚雯打电话去问一下林弦是什么时候进公司的。不一会儿,楚雯就进来告诉他,林弦进公司刚好一个半月,表现比较好,但市场部经理孟雄似乎并没有让她提前转正的意思。 江天一下子就火了:什么事情都要一板一眼的,说起来是严格遵守公司制度,实际上就是死板教条!表现好,为什么不能申请提前转正?一个月转正的又不是没有,为什么不让林弦转? 楚雯小心地望着他,凡是他发脾气的时候她总是垂下眼睛,说话更轻了,从不辩驳,而是在事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提醒他。这一点很令江天欣赏。他妻子白鸥每当这种时候总是显露出她的伶牙俐齿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决,而且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肯认输,让他很头疼。他喜欢保持大男子的风度,不愿意让人当场批评。 他说完了也意识到自己的小题大做。楚雯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会看不出他对林弦的那点心思。但不知为什么他从来就不避讳让楚雯知道他的秘密,包括和兰心的私情。他想一定不止是楚雯,集团很多人都会发现林弦有那么几分像兰心。但他现在也不太在乎了。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以前是不是就是因为在乎的太多了,才让兰心远走高飞的?也许他这样想对林弦好只是想弥补以前对兰心亏欠的感情罢了。他到底爱没爱过兰心呢?实际上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他到底爱不爱兰心。不过不管他爱或不爱,兰心都已经离他远去了。偏偏林弦又来了,简直是在提醒他兰心的存在,他想忘都不能忘。 他盯着桌上的兰草看了很久,那是兰心走之前送他的。那盆兰草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一直长得很好,但就是不开花。记得当时他问兰心,兰草一定会开花的吧? 兰心却说,兰分为兰草和兰花,兰草开了花就是兰花,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兰草都能开花的。本来我想送你一盆兰花,可是兰草的心都已经碎了,就再也开不出花了。 兰心送完这盆兰草后就去了加拿大,当时他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现在想来,兰心是带着多大的绝望走的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打开那个一直锁着的抽屉,兰心的航空信赫然在目。看到那熟悉的娟秀字体,他几乎是不为人知地哆嗦了一下,又神经质地合上抽屉,然后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一天,下午三点江天要去深南东路的集团总部开会。平时江天是在他主管的鸿远商贸总公司办公,距离集团所在的大厦还有约二十分钟的车程。鸿远集团自己的大厦一直由于资金问题无法开工,所以集团只能租用写字楼。但由于集团是日益扩展壮大起来的,最初租办公室的时候显然没有预想到发展会这么快,弄得现办公地点七零八落的,分布在本市的罗湖区福田区和南山区,盐田区和龙岗区还有生产厂房。 江天正往外走的时候,楚雯叫住了他:江总,林弦转正了。 然后楚雯又开始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打起文件来。 这正是楚雯的聪明之处,她从来都是这样默默地为江天做着一切她该做和能做的事,从来不多话,不抱怨,更不会马虎。凭着对女人的了解,江天知道楚雯心里一定会想为什么林弦必须要提前转正。林弦的业绩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不仅楚雯会这样想,公司里的其他人都会这样想。林弦长得那么像兰心,别人一定认为林弦是他招进来取代兰心的。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迟早会传到林弦的耳朵里,如果她懂得职场上的人情世故,能接受趋炎附势,那么她一定会主动来巴结他讨好他;如果她真的很单纯脱俗呢,也许只是会奇怪一下,很快就会淡忘。他这么做只会冒一个小小的风险,就是让大家觉得他对兰心是旧情难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哪个成功男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林弦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聪颖美丽,他是鸿远的二把手,只要业绩完成得好,谁会计较这些?陆鸿远自己的那些绯闻还少吗?江天清楚自己这样做确实是对过去的一种补偿。兰心不可能再回来了,今生今世他们已经无缘再见了。同样年轻漂亮的林弦,是他可以经常看见的,也是他有可能得到的。即使林弦不会爱上他,他也要对这个女孩子好一点。这样做心里至少是一种安慰。
一些议论总会传到林弦耳朵里,还有些人甚至直接来问她是不是早就认识江总。她有点儿纳闷。她一向认为天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更别提素昧平生的江天了。她仔细想了想认识江天的整个过程,从面试到那天走廊相撞,就再没有单独见过面,难道他真的会特别欣赏自己?作为一位高层领导,这样露骨的表示与他的身份年龄也不相称了吧?如果不是出于浪漫,那么就是一种潜在的信号了。林弦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怎么会不明白男人的心?她是来工作的,也想蓄意接近江天,以便能帮到高进之,不过她知道她应该以不变应万变,不能过早地陷入江天的圈套。无论如何,早点转正有什么不好?她才不在乎呢,也不会特意去感谢江天的所谓厚爱,而是打电话给进之一块去吃饭,她请客。 林弦上小学的时候,进之已经是个中学生了。小时候,他们都住在机关大院里。林弦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父亲升职较快,在林弦刚上小学一年级时就搬离了大院,住到市政府的家属楼里了。而进之的父母是机关食堂的工人,一直没有机会分到新式套房,始终住在最老的家属院里,都是些旧的平房,好在后来市政府统一对旧房进行了改造,每户人家都新修了单独的厕所和厨房。 林弦的新家离原来的院子并不远,因此她和进之依然会经常碰面。林弦就读的小学和进之的中学只是一墙之隔。两人早上经常会在上学的路上碰上。林弦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下大雨,她的布鞋由于鞋底太薄,脚竟然被路上的一块尖玻璃给扎破了。那么大的雨,林弦急得快哭了,幸亏进之刚好路过,一路把她背到医院包扎。林弦靠在进之的背上,感觉心里特别踏实,连打破伤风针的时候也不觉得疼。 时光荏苒。等林弦上中学的时候,进之已经是社会上的待业青年了。进之不爱学习,高考落榜后没有再去复读。父母又没有门路,只能一天天耗着。进之的父母非常着急,就提着烟酒来看林弦的父母,希望能够帮帮忙。林弦的父母本来并不讨厌进之,但随着官职的上升和林弦的长大,他们就开始对老邻居疏远了。 有一天,进之又陪父母来求林家父母,看到父母唯唯诺诺而林父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进之终于忍不住了。 爸妈,我们走!进之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林家。 高父高母追出来,大骂儿子不礼貌。进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弦赶出来,阿进哥,对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不像你那么会学习。 其实你很聪明的,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 可是我不想考。我爸妈身体不好,弟弟成绩好要上大学,家里负担太重了,我想早点挣钱。 我再帮你想办法,好吗?进之发现十四岁的林弦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天天见面,并没怎么注意,一转眼之间,那个头发黄黄的小女孩竟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女了,原来瘦瘦的身体也隐隐约约地有了些曲线。进之一阵心跳,赶快别过脸去。 林弦发现进之在看她,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头,目光坚定。她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心似地说,我一定要说服爸爸妈妈帮你。等我的好消息吧。然后一溜烟跑了。 进之站在那里,看着林弦白色碎花的连衣裙消失在视线里。 林弦在餐厅的包房里等了又等,还不见高进之的影子。她不由得有点生气。这个进之,当初不和她打个招呼就娶了别人,离婚后来深圳找她,说是为了她而来,还总是让她等!她气呼呼地喝了一大口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