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公私】(1 / 1)
好书推荐:
炮灰媳妇的人生(快穿)
仙囚
馋哭!我靠美食风靡全星际
修真四万年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
大院来了个娇美人
1983:我可以捡技能书
女配沉迷学习2(快穿)
修仙,从一本葬经开始
国运:我能唤醒华夏传承(华夏之组)
父子俩沉默良久,一直在用眼神交流。
终于,朱铭决定降价:一百贯。 还是太贵。白崇彦摇头。 朱铭仔细观察对方表情,揣测白崇彦的真实想法。 他曾看过一个记载,宋代江南有位读书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大灾之年竟捐出十多万贯救济百姓。 宋代的大户人家,应该很有钱才对啊。 白三公子咋就这么吝啬呢? 可站在白崇彦的角度,人家是真心在还价。 当初老白员外为了做县主簿,耗资三千多贯打点关系,让家里的资产大大缩水,直到退休时才赚回本钱。 白崇彦是真想买那支笔,如果换成那位小白员外,直接就巧取豪夺了。 小白员外走的是豪强路子,只要有好处,啥事儿都能干出来。 老白员外却在往士绅发展,士绅当然也做豪强之事,但相对而言更讲规矩。 也可以说,士绅就是定规矩的人,他们渴望在乡下建立秩序,并且掌握这套秩序的话语权。 白崇彦左思右想,再次还价:四十贯如何? 九十贯,已经很便宜了。朱铭说。 双方讨价还价,来来回回好几分钟。 朱铭感觉确实卖不动,只能说:那就六十贯吧。 一言为定! 白崇彦生怕他们反悔,脸上还带着喜色,似乎自己这次占了大便宜。 但有条件。朱铭说道。 白崇彦收起笑容:阁下请讲。 朱铭伸出右手食指:第一,我父子俩流落至此,想要在村里安家。请三郎君卖出山地十亩山林十亩,且必须靠近山中那处水潭。 可以。白崇彦不假思索道。 水潭位置,已经远离河岸了。 那里的山地,种不出几个粮食。那里的山林,更是只用来砍柴,或者砍些木材做家具。 附近遍地都是大山和树林,随时可以再去占有,无非没挨着水潭价值更低而已。 朱铭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其中五亩地,请三郎君帮忙在县衙过户。 白崇彦这次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朱铭,笑问:两位想要本地户籍,而且是主户的户籍? 朱铭没有回答,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第三,我若去考科举,请三郎君帮忙作保! 果然,白崇彦摇头叹息道,若非为了科举,谁又愿做只有几亩薄地的主户? 宋代的科举门槛,比明代更加严格。 首先必须是主户,即给朝廷上过税。 其次有身份限制,出家人不行,卖艺卖身的不行,甚至连工商从业者都不行。 宋代的科举资格审查,大概可以归纳为七条,朱铭已犯了其中三条:第一,籍非本土,假户冒名;第二,祖上三代,犯罪情况不明;第三,曾经做过商人或和尚。 但规矩定下,就是用来违反的。 乱改户籍的宋代考生特别多,朝廷根本就懒得管,除非有人举报闹大了。 还有就是工商从业者,沿用唐代规定不许科举。但实际操作起来,考科举的工商子弟多了去,就连宋英宗都颁布诏书:工商杂类,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 这份诏书,等于承认工商子弟能够科举做官。 啥叫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 能考上的就是,考不上的就不是! 白崇彦仔细思索片刻:这样吧,卖给你们的山地和山林,全都挑选没有地契的。你们今后的身份,是从荆湘逃荒来的流民,已经在本地开荒数年。那些山地,都是你们开垦出的荒地,官府依律给你们户籍和田契。 如此,大善!朱铭非常满意。 宋代不但鼓励兼并,还鼓励百姓开荒,只要把土地开垦出来,朝廷就给予户籍和田契,甚至新开荒地还有赋税减免。 看似是个良政,其实早就变形。 就拿京西南路来说,紧挨着首都开封所在的京西北路,按理说应该人口稠密百姓富庶才对。实际情况却是,地广人稀,田野荒芜! 有大片荒地,百姓却不愿开垦。 一是你开垦数年,好不容易耕熟了,能去官府登记领证了,突然就有豪强跳出来,说这明明是俺们家的地。就算豪强不出手,官府那里也不好搞,田契很难拿到,收税却一个比一个积极,分分钟让你重新破产。又或者,你开垦出十亩地,等到交税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要交二十亩税。 如此种种,百姓更愿涌进城里打工,宋代的城市人口比例,甚至超过了明代清代民国和新中国初期——但由于农村人口不足,宋代的市镇数量,远不及后面几个朝代。 当然,京西南路的荒芜凋敝,还有着更复杂的原因,这里就不展开讨论了。 朱铭和朱国祥父子俩,想通过开荒获得户籍,必须有人在县衙疏通关系。这才是重中之重,人脉资源是关键,开不开荒反而还在其次。 白崇彦继续说道:科举作保,俺可以答应。前提是,阁下须在村里耕种一年以上,并且没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举。否则的话,恕难从命。 这是当然。朱铭表示理解。 白崇彦问道:阁下有把握解送京城(中举)? 朱铭笑道:总得试试。 其实朱铭也不确定,只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今后是否科举还要看具体情况。 有一个官身,干啥事都更方便。 白崇彦毕竟是个读书人,敲定了毛笔交易,就开始讨论学问:既欲科举,阁下治何大经? 周易。朱铭答道。 白崇彦对《易经》研究不深,于是转而考校兼经: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何义也? 朱铭都不用在脑子里搜索信息,因为这两句太简单了,当即回答:为人臣者,当以正君为急(皇帝不修仁义,臣子应当纠正)。 白崇彦又问: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何义也? 朱铭说:君子小人,志趣不同,公私而已。 公私而已? 白崇彦猛然正色,仔细品味此义,随即起身作揖:多谢阁下赐教!北宋流行的《论语》版本,是三国何宴所注《论语集解》。其注解内容,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抠字眼阐述君子和小人的区别。
而朱铭刚才所回答的,是朱熹的注解内容。 朱熹没有抠字眼,只用公私二字,就精准阐述了君子小人之别。 君子注重公义,小人沉迷私利。 不敢当。朱铭微笑拱手回礼。 公私,公私白崇彦喃喃自语,结合这两个字,开始回忆《论语·里仁篇》的内容,发现有好几句经文都能据此解构。 他越想越兴奋,起身走来走去,都快要手舞足蹈了。 受教公私二字,才是白崇彦最大的收获,比买到一支极品毛笔重要得多。 而严大婆和沈有容,见白崇彦如此异常,也都面露惊讶之色。 在她们心目中,白三郎满腹经纶,是本地大大有名的才子。可朱大郎随便几句话,就让白三郎这般失态,相比之下,朱大郎该有多大的学问啊! 高兴了好半天,白崇彦终于坐回去,按捺住心中激动:朱兄 唤我大郎便是。朱铭已经接受这个称呼。 白崇彦问:大郎师从哪位大儒门下? 朱铭说:我从小就奔波各地,蒙学是父亲所授。至于儒家经典,这里听一些,那里听一些,自己也瞎琢磨。 白崇彦更加佩服:原来大郎是无师自通,愚兄实在汗颜! 白崇彦请沈有容拿来《论语》《孟子》,打算逐字逐句请教,希望能够获得更多新解。 朱铭起身抱拳:三郎君,时辰已晚。 对对对,是俺孟浪了,白崇彦连忙起身告辞,大郎且请歇息,明日再来请教! 朱铭说:慢走。 白崇彦看向桌子上:这支毛笔,俺明日带钱过来,卖田的白契也一并送到。 不急。朱铭是真的不着急,反正已经把这厮忽悠住了。 白崇彦又说:愚兄有一好友,是洋州通判相公家的郎君。明日约好一同上山游玩,不知大郎可愿同往? 州判家的公子? 当然要去! 朱铭面色从容,一身正气凛然,丝毫不慕权贵:乐意之至。 这位白三郎带着家僮离开,婆媳俩礼送出门,她们回屋之后,对待朱家父子的态度更加尊敬。 大才子啊,如果一直能做祺哥儿的老师 白崇彦撑伞返回家宅,一路兴奋莫名,既有买到好笔的愉悦,更有求得新知的畅快。 至于同窗遗孀的绯闻,白崇彦已经不信了。 雨天路滑,一不小心,摔得半身污泥。 他也不换干净衣裳,就径直前往父亲的书房。 老白员外正在挑灯看书,觑了一眼儿子身上的泥水:回来了? 办妥了。白崇彦说。 老白员外说道:今夜就能办妥,看来那对父子很有手段,生生把你给说服了。 白崇彦大致复述了一遍经过,说道:父亲,朱家父子必不是歹人。就算是歹人,以他们的才识,也没必要骗些村夫俚妇。特别是那小朱秀才,虽只讨教了两句,已让孩儿佩服之至。 老白员外做过县主簿,但他肚子里的学问,去考举人都够呛,问道:真的那般有才学? 何止是有才学,白崇彦大加推崇,孩儿从西乡县求学到洋州,所遇经师不止一两个。便那洋州的名儒,也是按何平叔之言解《论语》。一个二个,解得舌绽莲花头头是道,可又有谁说出‘公私’二字? 老白员外说:这两个字也不难,我一听便知其义。 白崇彦道:能听懂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不把《论语》研习至精,又哪能说出此言?越是简单之词,就越妙到毫巅,正所谓大道至简。 老白员外听明白了:你是说,整个洋州的经师,都不如这少年有学问? 也不一定,‘公私’二字,或许是他妙手偶得。白崇彦说。 他想科举做官?老白员外又问。 白崇彦道:确有此意,还让孩儿帮忙作保。 老白员外沉吟道:既是这样,些许山地,送他又何妨?便考不上科举,也无非几亩薄地而已,对咱来说没有半点损失。等二郎(白二公子)回来,便让他帮忙造户籍。你祖母的寿宴,也请朱家父子到里面来坐,不可跟凡夫俗子混为一席。 父亲英明。白崇彦对老爹的安排也很佩服。 老白员外告诫道:别看俺家在乡里势大,出了西乡县算得什么?你要多多与人为善,莫要跟人争执结仇。下游那个混不吝,还自称甚么小白员外,鱼肉相邻,四处结仇,勾结山贼,私卖盐茶,迟早得破家亡命! 他年轻时候,也是个狠辣角色,十多年前终于踢到铁板,辞去主簿职务灰溜溜滚回乡下。 从此,修身养性,宽待乡邻,居然渐渐混出好名声。 父亲说得是。白崇彦道。 老白员外又说:昨日忘了问你,钟秀才可愿来俺家教书? 白崇彦道:孩儿去邀请过了,钟秀才倒是愿意来,但提的要求较为苛刻。每月俸酬四贯,每年还得另给束脩。 他穷疯了吧!老白员外愤怒不已。 白崇彦道:俺们这里太偏僻,孩儿问了好几位先生,但凡有些本事的,要么不愿来,要么叫价高。父亲给出的报酬,也能聘到老师,但其学问嘛,孩儿却看不上。 老白员外说:学问差些也可,毕竟只是教授蒙童。家里的梁学究年纪太大,眼花耳聋得厉害,上课打闹他都听不到,今年务必要换一个西席。 白崇彦犹豫再三,忍不住说:孩儿认为,该把私塾改为村学,让村里有志向学的孩童都来读书。 还要建村学,真当俺是大善人?老白员外冷笑。 白崇彦说道:父亲,村学都没有,俺家只能算土豪。只有建立村学,教化乡里,才能称得士绅之家。 士绅之家,士绅之家 老白员外被这个称呼说动,反复沉吟之后,点头许可道:确实,村里没有村学,你在外交游也丢面子。五十贯钱,应该能办起村学吧? 白崇彦说:绰绰有余。 老白员外当即拍板道:等你祖母大寿过后,就起几间草屋,让村中孩童都来读书,暂时让梁学究继续教着。 白崇彦建议:那朱家大郎,既然能编写《三字经》,想必对教授蒙童颇有心得。他还称自己的蒙学,是其父朱相公所授。等孩儿再去试探其学问,或许能聘朱相公做村学先生。 也行。老白员外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