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2 / 3)
“大人很像我朝开国的白袍枢相也就是后来的楚安王云无涯云先生。”
卓思衡当然知道这位云无涯何许人也一介布衣乱世遭难,偶遇太祖得蒙恩召,王佐之才襄创基业,总之后世要是写本朝史书也必然会对这位有传奇色彩的开国元勋大书特书。但他身上最神秘的地方并非是前半生,而是谋定天下之后,他却辞官归隐家乡江州楚地,接受太祖唯一一个异姓王的封号,却只一人消受,请太祖勿要将此封传享自己的子孙。楚安王故此只有一位,但他的后代历来为天家厚待,据说云先生故去前要自家子孙不得求取入仕,他相信安享富贵乡里的尊荣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也是一种造化,当然也有人说云先生深精易学术数,曾为自己演卦,说他子孙将有败姓者毁百年家业,故此择另一种安荣荫庇后世子孙。更有阴谋论者相信,云无涯是为了躲避“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才藏愚守拙,反倒得了太平乡中的宁静富乐。
总之关于他的传言几乎要成了一门学问,随着时间流逝才稍微平息,如今云家后人继续在楚地享受富足的安宁,云无涯的故事也逐渐变为传奇的话本,在市井之间流传。
卓思衡觉得不管从哪方面自己都不像这位仁兄,不知道为什么宋端会这样说,于是说道“云先生潇洒磊落,我自是比不上的,况且在我这个年纪,云先生便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日即将辅佐太祖成就霸业,这等才学本领我只能望其项背,绝非谦虚之言。”
“大人是身在此山不知山高,在下幼时最爱读云先生的猎奇趣事,虽然大多是些哗众取宠的孟浪之语,但能引人发起如此多奇谲思语,云先生自有他神奇之处,我在未见大人时也是如此肖想,见了大人虽说没了那么多神秘,反倒更好奇大人究竟何许人也我想云先生当时给人的感官不外乎如此。”宋端话说到此,朝卓思衡笑了笑,“原来此时身在此山的人倒是我自己才对。”
卓思衡很想说,少看点老庄的书吧,你叔来之前求我和你谈谈,劝你的聪明脑瓜潜心学问,去接触一下真正的人事物,可如今这样看来,这位宋小少爷是不太可能往这条路上走了。不管卓思衡也劝宋蕴和不要强求这些事,还拿慈衡举例,宋蕴和也只是叹气,说只求卓大人略尽绵力,其余如何便看宋端个人的造化了。
于是卓思衡酝酿了满肚满腹的劝学之道,但话未出口,却被宋端忽然打断。
“大人咱们到了”
他语气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顺着手指看去,卓思衡也有些目眩神迷。
此时在他们眼前的是安化郡西陲盘领中唯一一个小镇建阳镇,古旧城墙由盘岭青石碓筑,半掩半映在密林层榕之际,绵延山溪徘徊于重叠之隙,崎岖环绕,有种说不清的氤氲凄迷之美,此时城墙之上挂满朱红彩幔,又间隔坠上刻着玄鸟的木牌,身着彩衣行人正拥簇一位头戴面具的伛偻老者朝县城外涌。浩荡的队伍里不少人都是赤膊上身,肩扛横木,不知要做什么用途。
“楚人善巫,此地春日开耕之俗与他出实在迥异。”卓思衡来之前自然做好了田野调查,他本来就是想看看此地风俗和道路,是否允许向西往江州的道路修葺,于是拍了拍宋端的肩,示意他跟上一看究竟。
瑾州地处东南,虽说一年四季可耕,但许多喜湿喜热的作物仍然需要土壤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和雨季到来后才能播种。
来瑾州这两年,卓思衡不敢忘废根本,春夏二耕次次郡内巡查督促各县官吏谨守农时。如今安化郡虽然各处都是麻园和麻池,但各家各户如果保有一定量的自耕农田比例且每年如期耕种,每年的赋税便有一定减免,故而家家兴耕户户农垦,一到春日整个郡望都忙得不亦乐乎。
建阳镇虽然风俗不同,但享受待遇当然和安化郡其他地方一样,故而春耕的热情高涨。卓思衡跟随一路舞唱的队伍到了田郊,只见此地已搭好了木质的祭台,赤膊的农人将肩上的横木一一垂下,两位同样带着青铜鸟喙面具身形纤细的随从扶着那位头戴赤红长翎与玄鸟青铜面具的老态之人一步步走上祭坛。
那人摇摇晃晃的,几次都仿佛要摔倒了,多亏身侧两个随从始终搀扶才勉强登到台上,而后便是一阵卓思衡和宋端都听不懂的吟诵,而后以梧桐枝引燃火簇,焚烧承装在陶碗里的种子,再纷纷撒入人群,任由大家争抢。
卓思衡和宋端被争抢的人群推搡开来,他们都从未见过此等习俗一时手忙脚乱,好些围观之人也戴着木刻藤编的面具,照面交错光怪陆离,卓思衡仿佛在梦境中穿行,他又没穿官袍,此时被人推来推去,想抓个人问问是在做什么都伸不出去手。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
卓思衡站稳一看,竟然是头戴青铜鸟喙面具的一位搀扶老者的随从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