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2 / 3)
卓思衡还未开口,一个人溜进了他们吃饭谈话的雅间。
那人是范希亮的亲随,之前在宁兴府时便跟在身边,他眉眼带着急切和担忧的神情,也不顾卓思衡还在,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范希亮身边催促道“少爷,方才我看又有人往咱们府里报信去了赶紧回家吧,回去晚了老爷又要罚您。”
范希亮原本因兴致勃勃而红润的脸庞顿时没了血色,慌张起身满怀歉意道“表哥家里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他家庭生活比较复杂紧张,卓思衡是知道的,但这样怎么看都不是单纯有事,卓思衡略微沉吟,拉着他重新坐下“有什么事不若和我先说说看”
“卓家表少爷您就让我们家少爷回去吧”亲随快人快语急切求道,“上回咱们少爷到宁兴府找您去的事儿,被随他一道考试的几个府里嘴碎跟班告诉了老爷,少爷没敢说是找表亲,只说是考完北上逛逛,结果挨了一顿训和家法,在祠堂里跪了三天这回跑出来若是再晚回去,指不定被那些混账怎么编排给老爷听。”
听完这番话卓思衡再看范希亮的表情,便知全是真的。这样卓思衡更不能眼见范希亮的处境不管,他让表弟先别着急,又问几句平常他们父子相处的细节与府里情况,心下立时有了主意,将自己的想法和对策细细讲来,范希亮本是坐卧不安,但听了他的话却渐渐平静,只是仍有犹豫“这这能行么”
卓思衡的笑容总能让人倍感镇定,此时他也是这般从容笑道“姨夫若真像表弟平时说得这般,那一定有用,我爹在时常被找去给乡里乡亲的家中琐事评理,但凡父子之间,我想无论宦官还是农家,这一套总是相通的,你尽管一试,我不敢保证以后怎么样,可这次你必然不会受责罚。切记我的话,回去一定要照说不误。明天我们一道去礼部报道,咱们在客店见。”
从来没有人给范希亮处过主意如何在家中自处,也没人这样关心他怎样同父亲相处又是不是挨罚,他也根本没倾诉过家中的苦闷之事,告别卓思衡后回府的路上,范希亮心中又有不安也有满足哪怕今天挨了罚,但得了愿意替他着想的手足,即便如此也是值了的
范府门前有人探头探脑,见大少爷归来便一溜烟跑了。范希亮身边的亲随名叫范永,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看到这一幕怒从心头起,忍不住道“又去给那烂嘴婆娘报信”
范希亮怎会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为何如此轻易进入到父亲耳中,还都是被歪曲扭折过、怎么难听怎么说的,可到底是他继母,他有必须要守着的礼数,只得认命。但今天,他忽然生出一丝古怪的勇气来,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也能试着扭转一下这样往复了许多年的无奈。
果然他一踏进府门,就被父亲传至书房。
范逊四十岁上下年纪,体态发福,十分有富贵之态,然而此时面色不善横眉立目,颇有山雨欲来之势,那份富态显得便有几分凶恶。
他见儿子垂首进来行礼,便怒不打一处来,啪地一声摔碎手里的茶杯,指着范希亮怒道“省试年后便考,去年落第不见你知羞耻和努力,又是这副不争气的德性什么时候了还和人去饮酒作乐,这个时辰才知道回来你是家中长兄,如此不成气候,怎么给你弟弟希堂做榜样我看他小小年纪比你是强得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有功名傍身了而你只知每天玩乐消纵,拿家里银子出去摆谱乱洒,好个公子哥,好个范家大少爷”
范希亮听到一半时已是眼眶发热心中酸涩,他很想解释自己这一个月便只出去了这一天,剩下时间都在家中读书,每个月也只是拿该拿的月例,不曾去账房随意佘取,连今天给表哥接风摆酒的钱都是他寻常攒下的。但话到嘴边,他又想起卓思衡的叮咛你父亲说什么,只说是,顺着他说,不能解释,先认错,再迂回。
于是他便强忍着辛酸,低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如此晚归让父亲担忧生气,是儿子不孝,请父亲保重身体。”
往常自己怒斥一通,儿子都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急切辩解,话又越说越乱,很不成器,范逊便越看越气心想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没用的畜生来,今天不知怎么,儿子转了性子,竟然知道认错,甚至忽然言语里还有些孝顺的意味。范逊从怒到疑,但还是看到范希亮便想起许多先前的不愉快,冷声道“早做什么去了你老子要气死了才知道孝顺说今天做什么去了又是和谁”
“儿子不敢欺瞒。”范希亮深吸一口气,咬着卓思衡教他的言辞,恳切道,“今日是同之前解试时认识的同榜会面,他家亲戚与此次主考曾大人有些往来,儿子曾帮过他些琐事,所以今日他请儿子共饮,一是想感谢,二是想告诉儿子些省试事宜。”
听到这话,范逊略微愣住,他没想到木讷不通事理的大儿子竟然还有些经济仕途上的朋友,可转念一想,莫不是这混账小子为了逃避责罚欺骗自己,猛拍桌子喝道“胡说你身边什么狐朋狗友当我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