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3 / 4)
“我如今还总能梦着曾经我爹带我去钓鱼的日子,我们俩人夏天蹲在溪水边,鱼都傻得很,空钩也去咬,小臂长的鲑鱼一钓就是半桶。天总是那么蓝,杜鹃花开满溪桥两头,我和爹拿鱼竿架起沉甸甸的鱼桶,一前一后一人抗一头,说说笑笑过桥回家那时候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了,我想如果问小勇哥,他也必然会回答自己最幸福的日子便是您带着他进山的时光。”卓思衡回过头,朝呼延叟粲然一笑,“我的弟弟妹妹年幼便没了母亲,后来刚懂事没多久又去了父亲,这是人生最悲辛的事了。但幸好还有我能陪他们度过一个值得回忆的童年。所以啊我也希望我的妹妹弟弟像我一样拥有些死亡与痛苦带不走的宝贵回忆,今后他们想起来自己少时岁月,便不止是悲伤辛酸,还有一个哥哥陪伴他们关注他们,带他们春天摘野菜种院子;夏天钓大鱼观星宿;秋天游山捡果子;冬天则坐在屋里,同看外面飘着大雪,一起吃团年饭,一起聊着生活的趣味。”
呼延叟再说不出什么,心底痛得难受,只叹气道“老天造孽哦那年冬荒,怎么把卓先生给带走,倒留下我这把老骨头”
七年前,朔州严寒冬荒,那一年的冬季格外寒冷漫长,许多人都得了寒疠之症,尤其那些年迈体弱的,得上后灌下去多少药都没用,吴里正和他老婆都是最先去的,许多老人也都走了个前脚后脚,而天气越来越冷,乡里染病人愈发得多,许多青壮也开始高热。比老幼好一些的是,大部分青壮年服了药都有见好,只是一个乡里的存药能有多少齐腰深的大雪把整个朔州压得严严实实,听说朝廷拨下了药材供给朔州各乡,只是却只能放在宁朔城,根本运不出去
后来,乡里死了大半的人,春天才姗姗来迟。
这其中就有卓衍。
呼延叟还记得自己当初听闻这个消息不顾雪深跑去卓家,只见四个孩子在床前哭得凄惨,卓思衡那一年也不过十三岁,身旁还有三个比他矮上一截的弟妹,豆大的男儿泪滚落脸颊,撕心裂肺的疼都写在小小的面容上那两年他话都比平时少了,时长闷在家里读书照顾弟妹,后来才时日久了,哀痛埋进心底,那份曾经开朗明亮的笑容渐渐恢复。
老人本想再骂两句老天不长眼,却又不想再给卓思衡添愁,便振作着拍了拍少年郎如今已宽阔的肩膀道“你小勇哥给你从南方托人捎回好些笔墨,说是那边读书人最爱用的那种,我也不懂,明天我们再猎点东西便回去,你都拿上,再把肉风干了,今年秋天冷得早,都准备上,我还不信这年关真就不让人过了”
卓思衡笑道“老爷子就该这么想,日子既然不管怎么都得过,那咱们就努力过好好过,这鹿回去给你做个鹿皮大氅,过年一穿,全乡您最气派”
呼延叟也哈哈大笑道“我还想着这鹿个头大,给你做个背囊口袋,等到两年后赶考拿这个装东西,还不眼红死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
到底卓思衡还是拗不过这个脾气大的倔老头,在他吹胡子瞪眼前,答应鹿皮归自己,但剩下的皮货都给老人拿着。二人次日又猎了几只小兽,卓思衡箭无虚发,埋设的陷阱也十分巧妙,听音辨位寻踪觅迹的能耐便是老猎人见了都要竖起拇指直夸口生可谓,呼延叟看在眼里得意在心里,只是不肯直夸,拐着弯说这个军中制式的黄桦弓好使。
老少俩拖着雪爬犁到乡里时,积雪已至膝盖高,卓思衡去呼延叟家取了东西才回自家院子,此时慈衡早已跟着荣大夫回来了,兄妹四人在院门口迎着雪看了又看,不过十天,却好像别了半年似的。
四人进屋后,卓思衡脱掉皮氅大衣,换上一身旧布袍,领着三个弟妹给父母的牌位一齐上了香,又摆了些新的贡品,而后才落座吃饭。
七年时光,倏忽而已。
如今卓思衡二十岁整,正是弱冠该考取功名的年纪,家里弟弟妹妹比他着急,他却仿佛做什么都慢吞吞胸有成竹,连吃饭都是慢慢悠悠,
“这些年都是哥哥做饭,偶尔换我还不赖吧”慈衡很是得意,卓思衡做饭好吃他们都是信服的,而自己几次提出帮忙,都差点捅穿灶台烧糊铁锅,这次好不容易显摆一番,定是要抢着邀功。其实她出去看诊的时候都是悉衡做饭,根据慧衡的评价,吃三妹的饭是为了活命,倒是悉衡做饭时还算有点口福。
“食不言寝不语。”慧衡提醒妹妹。
“爹在的时候都不管我的嘛”慈衡看卓思衡在才敢跟慧衡小小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