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韵(1 / 3)
“十一、十二、十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身着仆役服色,眼望远方正站在胡家大院的天井里大声计数,他的四周站了满院低头的仆役,站在他右侧的是手执木杖行刑的青壮家丁,他喊一个数,那家丁便挥杖打一下,趴在杖下满头大汗忍痛不言的是胡家少爷胡幼辛,他的父亲此刻正坐在廊檐下的圈椅里摆弄手上的那枚翠玉扳指,夫人冷韵端坐一旁始终未发一言,她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显得无比冰冷,她怀里抱着一只叫“富贵儿”的大花猫正在咕噜咕噜地叫,冷韵不时抚摸着它。管家寒弥侍立在主人身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此刻正端端站着等候主人的吩咐。
忽然,挥杖的家丁停手不打了,小男孩的唱报声也戛然而止,两人转过身子将眼望向了家里的老爷,原来此刻胡幼辛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显是吃痛极多,受伤很重。两人对望一眼怕打出事遂停了手。
胡弗欺坐在圈椅里不说话也不抬头,家丁一时有些为难,站在院子里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回音,便开始有人悄悄地抬头张望,只见少东家胡幼辛趴在木板凳上垂着脑袋宛如死狗,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淌了一身,风一吹一股恶臭飘然而至,几人窸窸窣窣地正在悄声说话,忽然胡弗欺抬起眼睛挥一挥手,院子里的人瞬间低下头去,沉默了少顷,挥杖的家丁和小男孩对望一眼,“十八……”小男孩又唱报起来,挥杖的人只得举手再打,只是下手却明显轻了。
当那小男孩儿数到第二十五下的时候,一个家丁疾步绕过人群来到廊檐下,先是看了看老爷,随后将目光求救似的望向了寒弥,寒弥微微侧目轻轻眨一眨眼,那家丁机灵鬼似的微微欠身将一封信交在寒管家的手里,不一会儿胡弗欺将手里的翠玉扳指重新戴回在拇指上,问道:“谁送来的?”
“上海,杭南书。”寒弥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地回答着。
胡弗欺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矮胖矮胖的身影,谄媚地笑着。他慢慢地站起来停留片刻,转身走进花厅去了,只听身后的胡幼辛滚落在地引起了一片低声惊呼。正在此刻,富贵儿喵地叫一声跑脱了,夫人立刻指挥着丫鬟去抱它,只是还未等人到眼前,它已经竖起尾巴叫着又跑开了,胡弗欺转身骂道:“作死的畜生!”
冷夫人听了,凤眼一横就要发作,见状管家寒弥抢先一步跨近天井,悄声走近卧在水缸旁的富贵儿,摸一摸它轻软的橘黑色毛发,富贵儿柔顺地叫了两声,便被他抱在怀里送还给了夫人。
寒弥随着主人胡弗欺来到书房,等他重新坐定后,管家开始为他读信,读到一半时胡弗欺激动地说道:“这么说,流水花园已然建成了?!”他夺过信件又看了两遍,一张阴郁的脸上露出得意又自傲的神情。胡弗欺年近四十,一身灰色长袍下罩着清瘦而健硕的身体,他双眼锐利如刀,透着精明与狠辣,放眼江城,若论逞凶斗狠、杀伐决断无人可出其右,这样独占鳌头的滋味实在太寂寞了!如今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他如愿站得一脚,其中自傲之情可想而知。他闭目而思,想着在那样的云谲波诡之地是否拼杀一路尚不可知,但唯有那流水花园的幻丽景色却值得一享……实在是妙极了!只是……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愁,转而问道:“寒弥,你过来坐,看了这么些年,你觉得辛儿的……资质如何?”
寒弥呵呵地笑着在胡弗欺身边坐了下来,他想了一会儿,以极和善又缓慢的语气说道:“要说资质嘛,少爷像老爷--天资是有的,只是比起老爷来尚有一处不及-不够果决,再者年纪轻,心又软、面子薄,难免做事掣肘。”
“这么说,他这次败了,也不能全怨他做事不妥当?”
“败了便是败了,不妥当是一定有的。”
胡弗欺转头望他,轻轻一笑:“说得好!败下阵来就得认,输了也得认,不割肉不知道流血,不打板子不知道疼,不流血不疼就记不住!我这个儿子……嗯,就是太迂腐!我呀,指望不了他!”
寒弥呵呵一笑,“少年人没有家主栽培始终难当大任,少爷、胡家、江城七铺全得指望着老爷呢,说起来,今儿早上盛昌号的许掌柜说了几回要见老爷……”
“那你不说!”
“我说了!”寒弥双手一摆,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你说‘管教儿子还管不好,有什么脸管掌柜的’,我的话就没说完嘛。”
“那现在呢?”
“少爷已经打完了,许掌柜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