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四节(1 / 4)
四
春分过后,春寒就像酒精一样急剧的挥发。麻风细雨中,燕子飞来了。空气里从早到晚都在散发着暖风、细雨、阳光、土地蒸发的热气、花香、鸟语和混沌的流水的气息,大自然的一切骤然发生了鲜明的变化,飞花点翠,万象更新了。
龙凤山工区的建设生活追随春天的脚步声很快走上了轨道。以岗位责任制为中心的各项规章制度建立起来后,又实行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汽笛拉响就起床,上班、下班和就寝也像工厂一样鸣汽笛。制度是民主制订的,所以人人都自觉遵守。胡区民作为一名转业军人,对于纪律十分重视,想尽千方百计不让任何人破坏它。即使如此,它对一个人还是没有约束得住,她恰恰就是制度的主要创始人——水芙蓉。胡区民用“萧何造令萧何犯”的话刺激她,也毫无效果。
水芙蓉的确经常违反制度。她很少休息——正如那些一心扑在工作上日夜操劳的人们一样——天不亮就起床,收工后,又要沿着工地转一圈,然后步子匀称地走向沅江洪道堤岸,停在她心爱的地点——伸向江中的龙爪滩——利用它截断江流,修筑浩江湖水库的拦水坝。
从水电站基坑和龙凤山开采的碎石,通过机动传送带、拖拉机和运输车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截流筑坝的地方。龚向阳和田边菊正在登记、计算和分析运输石料的情况,以便选择最佳方案,提高工作效率。田边菊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戴着柳条安全帽,亮着圆溜溜的眼睛,仿效龚向阳的动作和语调,像绽开的野菊花一样机灵轻快,协助龚向阳的工作。水芙蓉看见他们是那样的投入,在施工现场取得数据,以科学的态度指导生产,眼角眉心漾开了笑纹。她指着田边菊喜不自禁地对龚向阳说:
“变化好快哟,她以前如同一蔸踩蔫了的田边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现在变得开心得不得了,像花一样含笑吐艳,生机盎然。你看,她多么的痛快,工作不辞劳苦,生活自由自在,享受了人间的温情,展现了人生的价值。”
“她把领导和同志们的温情转化成了欢腾的节日,”龚向阳附和着说,“工作迎难而上,带头执行最艰巨的任务。”
田边菊在给龚向阳和唐国安当助手的同时,还要指导基建队的工作,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中作业,脸和手都冻皴了。她把受冻和受风吹而干裂粗糙的手伸给水芙蓉看:“您说习惯成自然,事实证明没有错。手当真能适应不同的温度和湿度,脱掉手套在野外工作,皮肤经受了考验,锻炼出来了。”
水芙蓉开头没有摸清田边菊的意思,当她弄明白了内在的含义时,不禁亲热地握住了她的双手——为她的进步和成长,不断走向成熟而高兴,深感欣慰。
唐国安把田边菊喊走了,龚向阳和水芙蓉继续在工地上转游。建设施工速度愈来愈快。水电工地爆破结束,开挖基坑刚刚扫尾,兴建发电站和拦水坝紧接着就开始打地基,发电站边打基础边回填土石方。拦水坝的进度比发电站更快,基础验收后即全面展开了筑坝工程。共进晚餐后,二人又商量去拦水坝基建施工队看看。走到工棚门口,停顿了一下,便轻轻推开了木板门。
“弟兄们,我们这个家庭还凑合吧?”龚向阳亲切风趣地喊着问道。
天气乍暖乍寒,工棚里的火炉还没有搬走。坐在炉子周围烤火的人,瞧见总指挥和总工程师来了,挪动了一下坐位,让出两条凳子给首长坐,一边惬意地回答说:
“不是凑合,而是很好。俗话说,柴多火焰高,人多热气大嘛。”
棚子里的确相当热闹。有的在烤鞋袜,有的在补衣服,有的开玩笑,有的打扑克,有的下象棋,有的猜谜语,还有的在讲故事。火苗在欢势地蹦跳,火焰把人们的脸映得鲜红。
那些说书的人,仿效民间艺人劲头十足的口气和方式,高低疾徐地吐出一个一个的字,还做着手势,同时按照各自的心愿和想法随时加减更改。他们讲起古老的传说,讲起民间故事,讲起离奇神话,讲起二万五千里长征,讲起近百年革命斗争史,讲起水和电,讲起扁担和大吊车的来历,讲起书籍和五谷杂粮,讲起生活与知识。不知不觉地,听书人被带进了一种美妙的理想王国,精神上得到了积极的休息和享受。
龚向阳坐拢去,也把湿衣服脱下来烘烤。他显露出来的身段并不胖,但相当结实,肌肉发达,形成一瓣一瓣的,像拉紧的弓一样富于弹性。脸呢?晒得黝黑,皮肤光滑,下巴颏儿微微突出,颧骨显得刚毅,而且——应该公道的说——那双黑里透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表现出青春的健美,说明他躯体内蕴藏着一种坚强果决、万难不屈的因素与气质。
曾子强听故事听得兴起,用手拍着椅背,忘乎所以地哼起了他自己编写的《闹工地》:
喔哩喇哩喔,
咚咚咚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