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三节(1 / 2)
三
水芙蓉沿着顺利长渠往垸子中间走去,诸葛智浑身索索地发抖,影子似的跟在她背后。天亮了一下又变黑了,雾在四野飘来飘去,夜色眼看就要降落下来了。
顺利长渠仅仅是规划中准备废掉的一条渠道。诸葛智竟在汛期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声号令,把渠道两边的房屋拆了个精光。近千户群众现在搭着牯牛棚子,活像逃荒一样蹲在天底下,等待刚刚破土动工的南北运河两岸平出地基以后,重盖新居。
水芙蓉的眉毛倏而聚合拢来,目光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眼望去的茅棚上。她心里阵阵紧缩,感到难忍的悸痛。
他们走过一个棚子,准备弯腰进去,赵耀正好从棚子里趱出来,以他那特有的样子,一手抱住头,一手揉搓着酒糟鼻子,嗨呼呼地嚷着:
“好乖乖,天上漏雨,四面通风,如同无数根风管在对着身上吹,心都会被吹冷。”
水芙蓉从后面喊住他:“老赵,冷静点儿。”
石达和钟明也跟着从棚子里躬身出来。水芙蓉向他们交待了几句,继续朝前走。
在另一个茅棚的外面,水芙蓉看见了胡区民、龚向阳和韩昌仪。胡区民正在跟一个老年人讲话。有些人伫足看着,有些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老头子皱起满是折纹的嘴角,双手合在胸前,呆呆地望着胡区民——虽然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但是说话的声调和手势仍然使人觉得粗重而鲁莽。
水芙蓉用平稳的步子走拢去:“交谈什么?”
胡区民搔了搔下巴:“了解一下拆屋的情况。”
水芙蓉绕过一片莲湖,弯腰进入一个匆匆搭起的小茅棚里。这棚子也和其他人家一样,用房屋上拆下来的门窗、木料,加上稻草、芦苇搭盖起来的,矮塌而且不住漏。其时外面落小雨,屋顶上一串串的雨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棚内潮湿阴暗,四方桌上的小油灯透出淡淡的亮光,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毛蓝布对襟衫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妹子,上面撑开一把大油纸伞遮漏。半明半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水芙蓉搭讪着喊道:
“天气好冷哟。”
小妹子打了个喷嚏,抱小妹子的人却没有答腔,只把桌上的小油灯扭亮了一点。水芙蓉在扭亮的灯光下,认出了曾春生,上前抓住他的双肩:“老曾,怎么模样变了?”
曾春生嘴唇哆嗦了一阵,禁不住恸哭起来:“我也说不清楚,你看,简直像倒了垸子一样。”
“你爱人呢?”
“病了。”曾春生把头转向里面喊道:“快筛茶,总指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