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三节(1 / 2)
三
当水芙蓉委派钟明护送田时轮去医院以后,龚向阳嗤嗤鼻子,随即打了个评语:
“我们老政委,落伍啰,跟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水芙蓉掏出手绢揩揩脸上的汗珠,她甚至没有打量一下龚向阳,一直站在开着的窗子跟前,两眼怔怔地望着窗外远去的汽车、航船。
“我讲过好多遍了,不准议论政委,不要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说他是挡水墙,顽固得像野牛,好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纯粹属于不礼貌、不文明的表现。我们一定要带好头,只求诸自己,不责怪别人。”
龚向阳察觉情况有些不妙,但不知水芙蓉的焦躁是什么原因,是和田时轮的思想不能统一,还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他一面猜测,又一面替自己考虑着“辩护词”。然而准备还没有做好,水芙蓉扔掉手中的铅笔,就像法官那样开始“提问”了。
“总工程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非得花大力气请你不可。不是你不在,就是不接电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坏作风?”
她一口气讲完话,而且把习惯的称呼“龚向阳”改成了“总工程师”。龚向阳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热辣辣的,但是竭力不让水芙蓉发现,他为自己逗得老同学发火而难过。当水芙蓉把目光转向托盘里的铅笔时,他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我也很忙咧。”
“可不要忙无头绪呦。唔,工程规划出来没有?”水芙蓉生硬的重复了一遍,“你们的工作简直进入了‘休眠’状态,看不出一点进展了。”
“有点进展嘞。”
“那仅仅是你的看法。”
水芙蓉直如中学生那样用两只手托着设计方案——呀!——一张张卡片、图表和说明书,精制的图样,简练的句子,刚健的风格。她的脸色开朗了,心境慢慢平缓下来,脑筋又开始沉静地严峻地运转起来。
“运河线路正式确定下来了,”龚向阳像连长向首长报告一样说,“整个排灌工程设计也全部完成了,通过勘测和实验所取得的数据证实,规划是切实可行的。”
“我对运河的线路毫不怀疑,用不着再三再四的啰唆,现在所关心的恰恰是发电站的设计。”
水芙蓉对图表仔细过目以后,装做很随便的样子,把它们扒到一边。龚向阳打算汇报水电站的设计情况,水芙蓉瞅见了田边菊绘制的草图,又生气了。
“这也算是图纸?改得一塌糊涂的。你变得比外行还不如了,没有一点科学态度,没有一点责任感。”
“我是拿来给你参考的,”龚向阳凝视着水芙蓉气得变了样的面容,“请你指点指点,启示我们进一步打开思路,继续朝哪个方向用力。”
水芙蓉蹙起的额头显得可恼而悒郁,眼睛在不安地四外探索,就像雷达搜索天空中的危险部分。龚向阳也把背靠到椅子上,他意识到回避是不成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水芙蓉要进行一场心事沉沉和语重心长的谈话了。可是,他们俩都已经疲倦得再也没有气力了,只想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躺一会儿。穿过通风窗传来什么也不像的轻微的吱吱声,似乎一直在空中回荡。现在他们不知为什么都注视着一点——注视那映在地板上的一小块蓝天,在光流变化的总指挥室里,它好像是异常明亮的不可置信的湛蓝天空中的一个孤岛。
“为什么要等我来指示呢?一张废图也交我处理,一切由我包办代替。”水芙蓉把视线从那块小蓝天又移到图纸上,“你自己要首先打开思路,带动同志们开动脑筋想办法、出主意。搞绘图设计,搞工程建设,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没有丰富的想象力,没有远见,没有严肃认真的态度,没有刻苦攻关的精神,没有持之以恒的毅力,没有百折不挠的勇气,是不可能侥幸出成果的。曾经有人说,牛顿坐在院子里乘凉,看见苹果落地,就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从而妄想世界上真有什么唾手可得的科学成果。其实,那纯粹是不懂科学的说法,有意或者无意的瞎扯。早在牛顿以前,从哥白尼、克布勒到波勒力、虎克和哈雷等人,就开始了对于引力的研究。牛顿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孜孜不倦地钻研力学,反复实验、计算、验证,前后用了十六年时间,才发明了这个定律。而我们的设计室是否还有人不想付出艰辛的劳动和代价,在那里找窍门寻捷径,草草几笔,也妄图天上掉下一个设计方案来,随之又出现一座现代化的水电站。”
“你的话过分了一点儿,”龚向阳感到脸庞肿胀、发紫,“同志们还是洒了不少辛勤的汗水的。只有石达仍然顾虑重重,认为湖区目前不宜建水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