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新说(1 / 2)
大学最能显出班级的本色。高中、初中、小学的忘却已经见识了许多,大学倒没有这个苦恼;数字班集体,没有了同桌间的大小战争,记忆未深就快褪了色。我分到这班级里,初来有一点惊喜。随时可以回宿舍睡懒觉、随时有空教室可以自习,自由大抵是真的到来了。
大学很大,钢峰林立,给楼划了许多名字,其中有一栋致远楼,旁边有湖,湖上有艘木质军舰模型。楼一层大厅近门处常摆着雷锋的宣传画报,数行赞语搭配上红黄底色,这大抵是社会所赞扬的人生优解。我去那楼里自习,是为了弃暗投明,从本专业溜走。我没亲口吃过梨子,说客掏出手机指着它骂酸,打字道“吃了会拉四年肚子”,我自是没胆量去试一试,赌上许多青春。
我从此整日学习,专管我的未来。班级选举班委,把票随便一投,我还有一点恶趣味,偏去抬人气最惨淡的人一票。“情”不得已,不得不发。网上扒点文字,饰以图片,摆在朋友圈里也方便集赞,这花费不了几秒;“癫”不得已,学不下习,把表情包洒向朋友,刷屏也费不了几分钟。这些固然不会抢占学习的时间。虽然绩点靠前,但总觉得有些单调。只有孔乙对话水课老师时,最觉得快活,愿意把习题暂时丢到一边了,所以至今印象很深。
孔乙的学习大抵是坚持八小时原则的。学硬课必须抢前排,我有时靠着他坐,也能瞥到他听课时律动的黑眼睛,课下我整理笔记或刷点信息,他又抱着闲书看,听人传说他在寝室也极少学习,真真教人不懂。水课老师喋喋不休也很无趣,我背着习题找孔乙隔几排坐下,总勾着眼睛等待孔乙发言。
“剩余价值是什么?”,老师自问,顿了一秒,不禁向讲台下一看,半屋子蓬蓬松松的头发,还有鼻梁上一对铮亮的镜片。同学们各埋各的头,习题本间夹着手机,他正欲张口自答,却被一阵突兀的嗓音打断了。
“啊——剩余价值嘛。根据马克思原教旨主义认为,剩余价值是由劳动者创造的被资产阶级无偿占有的劳动,不过我认为用剩余价值理论解释全部的商业行为未免——”。
“你怎么不站起来?回答问题应该先站起来。”,老师脸上现出一点惊愕,同学们在底下也骚动起来。我把原教旨主义一查,孔乙竟敢在课堂上质疑马圣,顿时也快活起来。
“啊!好的,老师,不过我认为——”,孔乙嗖地站起,鞠了一躬,仍要坐地论道。可惜老师以“浅要了解就可”拒绝了他,按他坐下,再度数落美国起,一攻击美国,大家就抬起头要嘲笑了。可问道美国的立国和称霸时,大家又低下头,只有孔乙答道“1776年”“五月花号”,还有什么“新自由主义”之类教人半懂不懂的话。
孔乙是被人起哄推上去的三班的组织委员。他身材很高大,瘦得似铁,寸头眼镜,没见过他所穿黑白色以外的衣裳,言必称“先生”,逢师必“鞠躬”。他晚上多是要去跑圈的,我有时趁着月色到操场上寻艳,站在围观女孩跳舞的人圈中时时能看到他冲开人流、拥向夜色。
组织委员不比班长、团委,算半个虚职;可孔乙却当了真。院里经常举办些活动,我向来是不管不问的。党团、讲座或研讨会,总是无趣或充当观众。同学们多没兴致,我也累,不如开几把游戏。孔乙却是以身作则,样样带头参与,我也欢喜,毕竟少了一份可能的麻烦。
班群像死水一样寂静,屏幕上还挂着前天孔乙的通知。那骏马的头像却又跳了出来,前后相加能组出一支骑兵,铺出一些不中我意的句子,又希望大家去为集体增光了。我瞥了一眼,盯回习题册来做。
“同学,你看,这个读书活动——”
“?”,我自是假装,打字发送,俗话说“不知者无罪”。
“这个——院里不是说自愿吗”,附带了张扭曲的熊脸,我抱怨道。
“我推了两个活动。”
“你说的是分享家乡的活动。”
“这个是迎接读书节,学院要展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