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如相依（1 / 2）

从此一个人的房子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对于荷落轩来说，这里宛如她的新生，即便季茉亚依然保持了她的黑户身份，让她过着一种几近隐士般的生活，但荷落轩并不觉得有什么，相反，这正是她早已熟练的自我保护色。

如今她总算可以吃饱喝足，有专属自己的空间和柔软的床，衣柜里有季茉亚为她准备的很多新衣服，她可以随时换上自己喜欢的装束；冰箱里总是被塞满由恩雅购回的食物，在这里，吃东西没有任何时间和数量的限制。

再没有人会让她受肌肤之苦，不仅如此，偶尔她也被允许睡在季茉亚身旁。

也正是从这些日子开始，她第一次不仅开始拥有一些自我，甚至也可以拥有一些自由。这是她过去从不敢妄想的，毕竟在她曾经那些最为美好的梦中，她也仅仅是奢求能够饱腹于巧克力味的食物。

但在这一切的静宜之下，就如荷落轩本身的年龄一样，她的内心深处，开始隐隐泛起一些揪心的冲突。

荷落轩偶尔会不知道该将季茉亚置于自己心间的何处。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她独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做起一些无法言喻的噩梦，比如那场映得漫天红光的烟火，她会突然惊醒，想起此时自己，正寄宿在自己杀母仇人的家里。

那时候她会久久地陷入钝愕中，忽然就不想再称那个人为姐姐！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妥当地称呼那个人，季茉亚。她既无法将那个人视为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这两个字在她心中也是贬义词；她也未曾将那个人真正地当作过自己的姐姐，毕竟她从未有过手足，也从未体会过亲情；她们的年龄仿佛相差也挺大，她亦无法视她为自己的朋友，虽然但是，她也从未有过朋友。

当然更多的时候，每每当她看见季茉亚那张美艳又厌世的脸，她总觉得那张脸在其深黑发色的衬映下，彰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邪恶光芒。那时候她的内心总会涌现出一丝细细的让她不痛不痒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小奶狗的尾巴尖，正扫在她的心上。

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也是直到很久以后才领悟，在她与自己所有的内心感受都做过对比之后，她终于明白，每次看到季茉亚的时候，自己内心那种不痛不痒的感觉，其实是她此生所拥有过最独一无二的温热、妄想、又深刻的感情。

而对于恩雅，正如恩雅的本质一样，荷落轩就觉得简单太多了。无论她过去耳濡目染了多少关于机器人的流言蜚语，恩雅就是她的老师，这是她最能肯定的事情。

季茉亚终究没有送荷落轩去读书，正如她依然保持了她的黑户一样，也许是处于保护的目的，又或是其他。总之，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后的六月开始，恩雅就成为了荷落轩的老师。这个老师很优秀，她什么都懂；而这个学生也争气，对于老师的所有输出，她亦都能照单全收。

她们的课程远不如她们的人生那样逆反，也可能正如她们的人生那般逆反。总之，在中学的所有课程中，荷落轩最终迷上了艺术，她尤其偏爱那些背后藏着暗含命理、神经兮兮、悲怆又震撼故事的艺术品。

在她略为无聊的整个青春期，她时常在自己的大脑里上演她与季茉亚还有恩雅未来的结局。有时候结局太过梦幻，她会盯着季茉亚痴痴地笑；有时候情节来得悲壮，她的眼里瞬间就溢满了悲伤。

两个从未被爱过的人类，与一个完全不懂爱的机器人，三人的同居生活必然是相当克制。

荷落轩一岁一岁地长大，起先她不是很明白季茉亚当初接近她的原因。直到后来在一个傍晚，荷落轩听到季茉亚在电话里与人争吵。

季茉亚的脸被戴上抗拒的面具，她的声音在刚开始还算冷静，继而转为不耐烦，三言两句之后索性不再好言，情绪越发高涨，声音越发高昂，直至最后撕心裂肺的一句：“我一分钱不要，我只求你们离我远点！”

画面就像是定格在了那一刻，荷落轩分明看到，季茉亚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她认识这个女人的三年来，第一次隐隐约约看见了她的心。若不是这一场眼泪，她恐怕会一直认为季茉亚是那个不可能有心的人。

也对，也要怪自己，是不是自己太冷漠？以至于在过去的三年里，竟从未主动问起过季茉亚：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