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8)(1 / 2)
曾卫国手提自己精心制作的馒头,踏上了去看望母亲的路途。一路上,阳光炽热地洒在地面,泛起层层热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融化在这高温之中。
母亲正躺在那陈旧的躺椅上,听到声响,她艰难地挪动着身躯,双手撑着扶手,试图站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吃力,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使她的起身变得异常缓慢。好不容易站稳,她迈着蹒跚的步伐,如同企鹅行走一般,一步一步缓缓地朝曾卫国走来。
“这么热的天,儿啊,以后就别做馒头了,出去买点吃的,方便得很。”母亲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充满了关切,那眼神里满是对儿子的疼爱,仿佛这炎炎烈日下赶路的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
自退休以后,曾卫国便钻研起了厨艺,馒头、蛋糕、面包这些面食,他都做得有模有样。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没事,妈,做这个不麻烦,挺简单的。我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您就放心吃吧。”
母亲的腿疼日益严重,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难忍,这使得她无法像从前那样到外面去散步,享受阳光与新鲜空气。每日三餐过后,她便只能静静地躺在这躺椅上,打发着漫长而又无聊的时光。一年前,母亲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阴影,去医院一检查,竟是患上了老年黄斑病,从此,那电视屏幕上的精彩世界也与她隔绝了。
母亲的生活变得如同一潭死水,单调而又寂寞。吃完这一顿,便只能等着下一顿;夜晚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盼着天亮,周而复始,无尽的空虚与孤独将她紧紧包围。
曾卫国深知母亲的寂寞,只要自己一有时间,就会过来陪母亲坐坐,静静地聆听母亲如祥林嫂般反复念叨着那些往昔的琐事。在母亲的回忆里,时光仿佛倒流,那些早已尘封的岁月再次鲜活起来。
母亲偏爱稀饭馒头,对于母亲来说,这简单的食物里,藏着她一生的回忆与情感。在曾卫国儿时最早的记忆中,六岁那年,一家人住在沈阳北大营。那里,一排排红砖灰瓦的房子错落有致,房子之间,高耸入云的白杨树像是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家园。夏天的时候,树上会掉下一些看上去有些可怖的毛毛虫,这曾是他童年的小小恐惧。而家门前那座烧煤的炉子,总是散发着温暖与烟火气。母亲用铝制的双层大锅蒸出的馒头,又白又大,那香甜的味道,至今仍萦绕在他的心头,成为他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那时,父亲在祁家堡808上班,工作繁忙,只能偶尔在周末回家。每次父亲回来,兜里总会揣着几块硬糖,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硬糖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珍贵的奢侈品,是童年里最甜蜜的期待。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邻居们陆陆续续地搬走了,曾经热闹的住所变得冷清起来。夜晚,黑暗笼罩着一切,年幼的曾卫国心中充满了恐惧,总是担心灯光会从窗户透到外面,引来未知的危险。于是,他总会小心翼翼地用厚布将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在这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寻找着一丝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缓缓驶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卡车将一家人连同所有的家具都拉到了808厂。808厂最初是负责踩石头的,那些石头被用于修建飞机场,后来逐渐发展为给飞机配套做机电开关。
在那个小山沟里,一家人一住就是十年。那十年的时光,如同璀璨的星辰,在曾卫国的记忆长河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在那里,他和小伙伴们上山采蘑菇、摘山里红、榛子、核桃、松子,那些大自然的馈赠,成为了他们童年最欢乐的宝藏。上学的路上,他们在冰面上滑冰板,尽情地享受着冬日的快乐;也曾调皮地跑到玉米地里偷玉米,在那片金黄的玉米地里,留下了他们一串串稚嫩的笑声。甚至,还曾偷偷地把爸爸的手枪拿出来放上几枪,那惊险刺激的瞬间,至今仍让他心跳加速,成为童年里最冒险的回忆。
父亲是个传统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家务事似乎是母亲的分内之事。他下班后,总是习惯性地拿起报纸,沉浸在那个文字的世界里,而母亲则在下班后,匆忙地走进厨房,忙着为一家人准备饭菜。早餐是简单的馒头稀饭,中午是母亲亲手擀的面条,那面条劲道十足,饱含着母亲的爱;晚上则是玉米大饼子,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有着家的味道。
那个年代,所有的东西都是凭票定量供应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一家人却紧紧相依,相互温暖。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细粮的份额会多一些,而饺子,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因此,小时候的曾卫国,总是特别盼望着过年,盼望着那一顿美味的饺子,盼望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时刻。
“最困难的那段日子,是在三叉子。”母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那段艰难的岁月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刚到那里的时候,我们没有户口,只能借住在老百姓家里。为了生计,我就在田边地头开荒,种上玉米、地瓜。你爸在部队食堂吃饭,他心疼我们,经常把省下来的馒头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