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与国 第十八章 泡汤(1 / 3)
金鱼胡同就在王府井大街东侧的繁华处,胡同内的王家花园曾是前清的体仁阁大学士拿桐的私家花园,然而朝代更迭,满人当初是怎么从关外来的,新朝开国后他们就怎么从关内回去。除了紧抱新朝大腿的贝子载振,以及光绪那一大家子外,其他满人的房产不分贵贱全由户部以四两一间收回。
凡是族谱上、或是前明的房契、或是其他什么文书、家信上,反正只要能证明当初满人入关时自己祖上在京城有房产,且有具体的住址房屋间数,其后人只需按四两一间的价钱到户部缴纳补偿金,那两百多年前的祖屋便又回来了。
国人做事总是认一些硬道理,洗劫满人财产这么一弄妥妥的伟光正,任何人都说不出半点毛病来。照这个办法,金银财宝以俸禄恩赏外的赃款名义没收,房产以发回前明汉人的名义赎回,‘满大人’几乎是光着屁股出了关,安排在集体田庄里。
满人如此,不少汉人也真的因此得益,稽疑院通过法案的当日,外城就有人拿着发黄破烂的前明房契前往户部认领,当第一张新朝房契登上报纸后,举国顿时轰动。然而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东西,最终被认领的房产还不到百分之三,在这百分之三中,最出名的就是这那家花园了,当年身处贵州的王铁柱背着干粮、拿着祖传房契到京城户部喊冤时,认领风潮早就过去,那家花园也被分配给了海军做俱乐部。
房契如假包换。境况着实可怜(当时王家被满人赶出内城时,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四两赎买银子。包衣们入府一通打杀,全家就剩王铁柱曾曾曾祖一人以及一名老仆幸存。两人柴房里挨了一夜,次日就孤身出城,走的时候身上只带有族谱,其中就夹着房契。那时候江山倾覆,清军不久南渡,一直往南走到贵州两人才无望停下。为小主人将来生计,老仆临终前做主与当地一铁户订亲,王家由此入籍当地,世代打铁)。是以又是一桩古今奇闻。
感觉此事宣传价值的礼部文宣司当即一番建议,王铁柱次日就入宫觐见岷王。草民伏地痛哭、皇上爱民如子、外加还有天降横财,这种世人爱看的戏码当即感动了无数愚民,甚至于礼部电影局还编了一个剧本,为彰显愚民效果更把王铁柱的一个远亲侄子(此人是复兴会员,后壮烈牺牲)写成了他儿子。当然剧中王烈士绝不是为自家祖宅革命人家当时还不知道祖上房产之事,人家是接受了复兴会的伟大真理,追随竟成先生、太炎先生,为天底下所有被满人压榨欺凌的汉人革命。
从此。那家花园就变成了王家花园,与王铁柱协商后海军依旧租赁西花园作为俱乐部,而王铁柱则成为花园的服务员,不但有了工作还能日夜照看祖宅。
神武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上午。身着西式礼服、胸别鲜花、站在王家花园的陆定夫妻正焦盼着远来的嘉宾,他们当然不去想脚下花园的故事,他们只盯着每一辆前来的汽车或轿子。只希望贵人都是自家请的宾客,以此好在婚礼上挽回些面子要知道这婚礼王家除了露个脸、儿子身着新郎礼服外。其他一切事务、一切花销,全都由陆家在操持。如此低三下四送女儿上门倒贴。若是来宾品级再被亲家压的一败涂地,那以后女儿可就……
陆家的宾客中,于津京间最有名望的则是小曼的义父唐在礼也正是他将王赓介绍给陆家的,但北洋一系在欧战后元气大伤,他本人又早早以少将军衔退役,只可算是落日黄花;除了唐在礼,外务部的曹汝霖也是能帮陆家撑面子的人,更何况他还带着五六名本部官员,当时这些人到的时候,陆定激动的满场乱跑,巴不得来叫几百宾客知道这是陆家的客人。
只是,曹汝霖前脚刚到,曾任波斯王国公使现在刚刚召回的王正廷王大人后脚就到了。因为力主建设西域波斯铁路,使东海之滨可联通波斯海湾,因而被总理器重,这风头铁定是在曹汝霖之上的,所以他一到,陆定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之后到的是曹汝霖的好友章宗祥,品级虽不高,可关键人家是‘厂卫’哪怕他只是西厂官员,在场的宾客也对他敬而远之,王正廷来后陆家下人堕下的风头又起来了。
可与曹汝霖到的时候一样,陆定还没高兴完,子爵詹天佑大人又到了,这可真是了不得人物。虽说詹大人前几年曾大病一场,若不是圣僧的佛门神药,怕早就……,且现在也不管事,可人家完全是尚书级别的来头,有他在,陆王两家的明争暗斗陆家当是彻底输了。眼见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婚礼,妻子吴曼华扯了陆定一把,让他入内去招呼来宾,最重要的是陆家那边也要去招呼谁让自己人脉不如人呢。
陆定知道妻子注意多、手腕高,也就认命般的去了,可到了大厅,怎么也没看见女婿王赓,让仆人找不见只有硬着头皮自己招呼客人。陆定在西园女婿没找着,王赓却和一干好友在东园的澄清榭,他没有半点新郎官的焦躁和急促,只和诸人一起围着胡适说话。
“有章太炎以及他那班国粹党在,白话文是万万推不动的,这就是这几年我们得出的教训。”著名残疾人、西化分子、北大教授(副)、留美博士(假,论文大修)、公知嘴炮党总代表(副;杨竟成语)胡适胡大师煞有其事的说道。虽然前年上了y和尚的当,在海原一夜惊魂,可一年多的修养又让他回复了往昔的精神,此时,眼神深邃、举止坚定、思想敏锐的他正在酝酿在下一场文化攻略。他坐在轮椅上挥手道:“但办法总是有的,槱森的新诗将会让此别开生面!”
槱森就是徐志摩。他和胡适一直通信,前月刚刚从英国回来就被胡适叫道了京城。他一说槱森。大家都看向下巴上还没半根毛的徐志摩,被这么多人审视,徐志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胡适见大家这么看着徐志摩,立即咳了几咳,有些痛心疾首的道:“诸君,我们前往不要小看了习惯和语言的重要性!
有道是水土不服,中国要全面西化就一定要革除文言文,同时还要全面清除宗族、农历,同时还要更改国名。共和国也好,民国也罢,反正就不能是大中华国,更不能是中华帝国。这些要做的事情里头,语言是第一重要的!文字反倒无所谓,从小篆到行书,文字若不实行拼音,那改的意义不大。
什么样的语言便有什么样的思想,什么样的思想便有什么样的国人。医学上说病菌的生殖需要环境,同样,思想的生长也需要环境,唯有改变旧有的语言环境。文化才能革新,封建糟粕才能去除、自由民主才能生根落地。所以,在一切要改东西的当中。语言是第一重要的,只要攻破了这一关。那接下来的时代潮流便由我们这些人引领,这正是国粹党章太炎等人死守的原因。
国粹党为了迷惑民众。说什么‘书面用文言文、口头用白话文的习惯古已有之,文白两不相同逾数千年,根本没有改进之必要’。我们千万不能上当,假使事实真的如此,那也应该为反对而反对。以往,我们推行白话小说,比如豫山便写了好几篇白话确实写的好,可报纸不让登载,那效果便完全没有了。
所以,短小又绝美的新诗一定能别开生面。为何如此?因为诗是可以口头传咏的,而一篇小说,那怕再简短也是无法传咏。那些老学究不是说文言文很俗吗,不美吗……”
说到这里胡适很不自然的扶了扶眼镜,当时在北大争论文言文白话文时,曾出过两件糗事。一是同为北大教授的黄季刚,谈到白话文和文言文那个更简洁,便举例说‘比如胡适老婆死了,家人发电报报丧,若用文言文,‘妻丧速归’即可;若用白话文,那就要写‘你太太死了,赶快回来’九个字,电报费要多两倍’,此例一举,全场捧腹;
再一件就是为了回击黄季刚的例子,一次讲座上胡适说白话文比文言文更简洁,而后让学生举例,一个北师大的女学生站起说了个成语:‘无能为力’;胡适当即对之曰:四字太费,三个字即可,那就是‘干不了’,全场掌声如雷;可北大终究是坏人多,下一个学生直接念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请先生精简。胡适当即就傻了,一班支持白话文的人士也口呆目瞪,半响没有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