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 戏剧性(1 / 2)
爱德华神父感受着从内心深渊不断传达的恐惧,那恐怖的不明的无法描述的意象,在爱德华神父自我的恐惧感中蠕动,有时他会觉得自己能够看到这仅仅是一种感觉的形容,他十分清楚自己实际没有看到什么那个隐藏在深渊的无法量化其深度的底层,但又并不是最底层的东西。???有时他还觉得自己听到了声音,同样,这个“声音”也只是一种形容词,实际上耳朵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是一种波动在脑海中演奏,但他却又下意识明白,那个东西的正体绝非是某种“波动”,不是可以想象出来的那种弦状的震动,也并非是涟漪之类。它在他的脑海中演奏的声音,既像是自然的声音,又像是人为的声音,但仔细去听,就会觉得它完全不是这些声音,陌生且无法让人引起共鸣。
爱德华神父想,倘若自己真的与之有所共鸣,能够像是聆听人类的音乐那样,领会韵律中存在的某种调和与感动,那么,那样的自己绝对彻底和“人类”这个概念告别了吧。当然,现在的他也不觉得自己属于纯种人类,也许在思想意识上,仍旧保留着人类的痕迹,甚至于,那在常人看来背德的哲思也不同寻常,并且九九九变相的力量持续改造了身体的生理机能和结构,以产生越常人的素质,但是,当他与其他人,包括普通人进行交流的时候,对方并不会意识到与之交流的是一个非人类,这本身就足以证明他身上仍旧残留着多么浓重的人类痕迹,甚至于从一个宽松的角度去看待,他也大概会被认为是一个“从到心理都生病的人类”,而并非是“非人类”。
爱德华神父对自我存在的定位,有着十分深刻的认知,他不觉得这是好或不好的问题,而在于,这种对自我的认知本身就是一个衡量他物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之上更偏向于人类的当然是人类,但在这个标准之下偏离人类的,例如正从意识层面起进攻的那个无可名状的怪物,当然就是更彻底的非人类了。
在人类的意识世界里,诸多怪异现象亦或者仿佛拥有智慧的怪异生命层出不穷,但其实它们大都可以从心理的角度去诠释,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将它们归类于“人类”这个巨大而总体的概念的一部分。通常认为,它们并非是独立的生命,而仅仅是从人类意识结构层面解构出来,遵循某种规律重新组建的一种现象。这些现象和看似生命的东西,其本质都更接近“现象”这个概念。
但是,从这个角度去分析从内心深渊处遥望着这边,带着恶意窥视着这边,充满了攻击性对这边进行侵蚀的那东西,却在没有任何证据和明显线索的条件下,让爱德华神父本人有一种强烈的“它并非是某种意识现象”的直觉,并且,在假设拥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直觉是错误的情况下,他仍旧觉得自己定然会更偏向于直觉,而执拗地认为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截然不同于人类,虽然在人类意识态中呈现,却是相对“人类”这个概念而独立的某种生命。
也许是生命现象,也许是生命个体,也许是生命意识,但哪怕是充满了质疑精神的爱德华神父本人,也莫名地,直观而清晰地存在一个绝对不可倾覆的,让人坚决不会去质疑的想法,并相信其他人感受到自己如今所感受到的一切时,也定然有相同的想法:它绝对不是人类的一部分,不是从人类演化而来,不是属于人类的东西。
而这样的想法越是强烈,越是坚固,所有能够进行的思考就越是会为之旋转,就如同宇宙中的星星因为一个偶然的缘故,亦或者是遵循某种宏大又必然的规律,聚集在一起时,形成了卫星,形成了行星,形成了恒星,形成了体积和质量更大的巨星,而伴随着它的体积增大,质量增加,密度压得严严实实,它们所释放出来的引力就越是强烈,越会牵引周边的事物无论是被其自身抛离的,亦或者是原来相对它的距离较远的,亦或者是从更遥远的彼方飞来的强行让这些东西绕着它旋转。
那个恐怖的东西,非人的存在,无可名状的怪物,哪怕只是一个无法想象,隐藏在内心深渊底部,隐藏在恐怖的节奏和意象中,隐藏在观测者爱德华神父自身的感觉里的意象,也会在这个虚幻、复杂又宏大的意识态世界里,拥有着可怕的引力,这种引力让所有观测到它的人的意识,都无法按照其原来的轨迹去运转,就如同飞船经过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旁边,当飞船上的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航行轨迹产生了意外的偏移时,才渐渐从其他数据分析出来,原来自己的身边竟然有一个黑洞,并且自己等人已经落入了这个黑洞的魔掌,已经陷入一个不可摆脱的命运,将要被这个黑洞吞噬掉。
爱德华神父和它战斗,却觉得自己就像是驾驭着一艘飞船,无意中被卷入黑洞的引力圈,无论如何挣扎,检测数据,以巧妙的技术爆力量,都不足以让自己从黑洞的引力圈脱离也许被黑洞吞噬的时间会因为自己彻底的挣扎而有所放缓,但在没有任何外力援助的情况下,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尽管爱德华神父的意志坚强,也一直觉得,自身的苦行足以让自身抵御所有可以想象的恐怖,然而,在被卷入这个无法逃离的漩涡时,却仍旧可以感觉到,自身的恐惧感比过去所经历过的任何恐怖都不一样,都要强烈,让他觉得这是一个连圣人都会筋疲力尽的,一种思想意识上的折磨。洞彻自身,分析自我,从理性出,回归感性等等所有这些方式所铸造的堤坝,在过去经历过的神秘事件中,堪称是坚固顽强,但放在这里却显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爱德华神父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并且,自己一直在虚弱下去。他无法直接注视到敌人,无法确认这个敌人的正体,无法摆脱自己思想意识上受到的可怕束缚,无法依靠九九九变相的力量,将这个恐怖的敌人从自我内心的深渊中拖出来,仿佛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和这个恐怖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无法产生化学反应,处于一个极为惰性的,亦或者说,完全失效的状态。爱德华神父能够理解这种状态,因为在过去所经历过的神秘事件中,的确存在自身的力量对敌对力量毫无干涉能力,但敌对力量却能够切实干涉自身力量的情况,就如同神秘学中,可怕的巫术造就的恶灵能够触碰人类,杀死人们,而人们却无法用自己的和寻常的兵器杀死这些恶灵一样,需要有一种切实可以干涉到对方的,较为特殊的武器、环境和能力,才能真正排除它们,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彻底地消灭了它们。
然而,所有特殊的,都是难以寻找的,一个人只能针对共通性的事物做好准备,而无法针对某一种独特的事物进行准备,尤其是在这种独特的事物在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下,想要找到针对性的武器和力量,只能祈求这个第一次见到的事物仍旧遵循普适性的自然规律,例如“在其近旁就存在针对性的事物以保持平衡”,要不就只能祈祷事情会向着故事性的方向展,例如“会在一个千钧一的关头,因为另一个看似巧合的故事性的因素下,那个针对性的事物力量来到自己身边”,进而从一个宏观的角度再次达成平衡。
爱德华神父十分清楚,自己在局势中的状态已经失衡,而能够让自己和那个恐怖的东西重新达成平衡的,已经不再是自己身上可以涌现的力量,而完全系于外在的变化。但是,他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哪怕他一直以来都比大多数神秘专家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仿佛有一种自己的幸运已经结束,不幸已经上门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尽管如此,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爱德华神父仍旧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宛如就是一个充满了故事性的角色,自己的生命,自己身边其他人的生命,乃至于这个世界的命运,都在一个冥冥中的剧本的约束下,产生着理所当然的戏剧性的变化这个变化不是美好的,也谈不上让人惊愕,反而是作为一个精彩的剧本而言,它只是必然的且必须存在的,没有这样的戏剧性,那么整个剧本就会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