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在等待的间隙，我又一面打量着这间小客厅，一面急不可耐地品起茶来。这不是地道的中国人的茶，不知其滋味究竟怎样。

这儿的墙壁很普通，一张玻璃桌面的桌子也不值一提，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窗台上和桌子上两盆正在盛开的百合一样的花。那墨绿的叶片出奇的大，赛过了我的巴掌；那花瓣也出奇的厚长洁白；一种淡淡的清香味儿弥漫着这间小屋子。

茶有一点点苦味儿，但过后慢慢就有了淡淡的甜味儿，喝着它，五脏六腑都觉得清爽。对了，盛茶的器皿不是我们常用的陶瓷的茶杯，而是材质非常坚实致密的、又薄又轻的木杯。这个木杯是一件绝对意义上的艺术品，因为它不仅仅光滑，它的内外杯壁还被精雕细刻着高山流水，完全是一副地道的中国水墨画，意境深幽。

到一杯茶的功夫，仪琴就笑容可掬地过来了：“站长说了，这段时间，星球的运行是非常良好的，所以他很欢迎您的到来。”

我一面致谢，一面问他为什么茶杯不用陶瓷的，他告诉我说，使用木杯更节约资源，不易破碎，而且他们有很好的杀灭真菌和细菌的技术，木质素和纤维素不至于很快被分解，所以不易腐烂。生活器具中，只要不接触火的，他们都习惯于使用木器。然后，他又笑起来：“你们国家china的名称，就是瓷器的意思，所以你们中国人都是瓷器迷吧？尽管你们的物质和人力都非常丰富，但是在我们马特人看来，烧制、上釉都很费泥土、人力和燃料等，倘若把这些物力与人力都用在其它生产上，会更好。所以，瓷器可以算奢侈品。您千万不要认为我有批评责备的意思，我只是在说出我真实的看法；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的国名china是非常尊贵的，寓意着勤劳、智慧和美丽：我也不要吝啬我的赞美才是。”

“你们没有奢侈品吗？”其实，我一直以来并不认为瓷器是一种奢侈品，我在冲动年代和老婆吵闹的时候，常常把很多碗摔得粉碎，摔得越碎我俩就觉得越解气——还好，后来这个坏习惯被我俩改变了，因为常常搞得连吃饭的碗都没有，害得又要去置办，麻烦又费钱。

“一万年前一直有，后来都淘汰了，大家都不用了。现在只有部分奢侈品被作为文物陈列在博物馆里。”

“为什么一定要淘汰呢？”

“奢侈品本身的作用是有限的，还总是伴随着浪费、虚荣与诱惑，容易扰乱我们最正常的生活。”

“那为什么我们在用一些奢侈品的时候，心里感到特别舒服呢？而且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强烈而绵长。”

“因为满足了你们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成就感。”

“自以为是？”

“是的，很难听吧？你们仅仅知道成绩属于过去，却还是容易长期享受成绩带来的各种好处，或者说成绩的喜悦和荣誉很容易让你们混乱心智，容易自我陶醉。所以，你们很少有真正朴素的成绩观。依我们马特人看来，一个工作完成以后，自然就应该立即投入下一个工作，绝对不会出现看着一些奢侈品而去慢慢品味奢侈品承载的优越感。我们每个马特人都是一种朴素的存在。换言之，我们的前进方式呈线性前进，负担很少，速度快，而你们的前进方式更多是呈网状和螺旋状前进，阻力较多，速度慢。”

“那你们还有什么乐趣呢？”

“天啦，这叫什么话！为马特人的现在与未来工作不就是最大的快乐吗？那些美丽的思想、美丽的灵魂，还有美丽的爱情与艺术体育爱好，等等，不就是最基本的快乐因子吗？而且我们的快乐非常纯粹，少有杂物，所以我们的快乐非常丰富、饱满而强烈。”

接着，我问起他们的木杯子内外壁刻着高山流水的事，看起来雕刻也颇费功夫，也是一种奢侈，而且似乎表达了对自然界的尊崇。他告诉我，那些雕刻都是机器人作业，根本花不了多少功夫，对生活的美化只要不超出我们的能力和不耽误我们的工作，是被许可的；至于自然尊崇的说法，还是不够严谨，说是对自然的亲近更好吧，因为它的静谧宽厚是活泼多智的人类赖以休憩的条件，它是人类的母亲。

然后，他又告诉我，我不能在那些科学家面前随意说话，最好只是静静地观察，因为他们对我的接待是以不打扰他们的工作为前提的。我觉得这个告诫多余了，我再喜欢说话还是懂得礼貌待人的，何况我能够完全理解这些主管军事的科学家们的工作重要性。不过，我不想跟仪琴先生说这话，因为还是想对接待官表达尊重，就愉快地只管满口应承着。

我首先有幸参观了那些数学家的办公室，他们都是每人一个工作间，没有专门的会议室，因为他们的各类信息都是通过电子媒介传递。我看到每个数学家都在非常专注地工作。他们坐在电脑跟前，不断地移动鼠标和敲击键盘；更多时候，他们向一些仪器发出口令，这些仪器就开始工作——看来，鼠标和键盘对于他们来说是比较原始的工具了，就像我们使用的菜刀一样。有时候，能够看到一些星球的图片和运行状况。参观完毕，我实在憋不住，就问了仪琴先生：“请问，他们在计算什么？”

“哦，主要是已经被发现了的每颗星球的质量、坐标、自转速度、公转速度、星际距离和未来的运行轨迹。每个数学家要负责十万颗星球，只有少部分数学家负责猜想、推演和论证未知星球的各种隐秘数据。这种暂时未知的隐秘数据，我们常常称之为第二数据。”

呆了一会儿，我又去参观天文学家的工作情景。

我原本以为，天文学家都是站在深空望远镜跟前不断瞭望茫茫的宇宙，观察那些神秘的星球。没想到，这些天文学家还是坐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的电脑和一些仪器跟前。在进入一位天文学家办公室的时候，我尽可能靠上前去，看看他们在电脑跟前做什么。原来，他们只是在紧紧盯住屏幕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星球，随着鼠标的移动，就出现了无数的其他方位上的星球。这些星体可以自由放大或者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