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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整个70年代,大狗小狗的父亲李文化都在为大狗小狗的学费操着心。他在困苦的日子里坚持着一个信念,一定要让大狗小狗上学,他好像知道,在未来的社会里,没有文化知识是绝对不行的。他完全可以让大狗小狗辍学,可他没有,尽管每年一到交学费时,他就很心焦,为他们的学费而费尽心机。
这个春天开始的时候,李文化为了大狗小狗的学费被抓去批了斗。本来李文化家的成分就不好,他家的成分是富农,属于地富反坏右中的一种,以前经常被抓去游斗,这些年因为他老实本分,斗得也少了。李文化却为了给大狗小狗交学费,又挨了斗。
李文化做得一手好碗糕。
碗糕是闽西客家人的传统食品,用糯米浆加上发酵粉加上红糖放在碗里蒸出的糕点,这种食品在过年过节里是客家人必备的。也有些人做了碗糕在乡镇赶集时拿出去卖。那时,樟树镇只有集体的饮食店里才允许卖这些食品。李文化被大狗小狗的学费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做碗糕偷偷拿到集市上去卖。圩天的头一个晚上,李文化和李一蛾就偷偷把米浆磨好了,在圩天的那天早上,他们就把碗糕蒸好,等小镇街上的人拥挤起来,他们就把碗糕拿到家门口的街上卖。
镇上的人偷偷地卖一些东西不用担心左邻右舍,也不用担心从各乡各村来赶集的民众,要提防的就是戴着红袖标在集市上窜来窜去的市管会的人。那些市管会的人有时会突然出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文化对市管会的人是又恨又怕,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些人出来。市管会的人有他们的办法,李文化也有他的对策,许多事情都是逼出来的。
李一蛾负责卖碗糕。
大狗小狗和他的父亲李文化负责监视市管会的人。只要市管会的人一出现,李一蛾就会把一笸箩的碗糕收进家里,把大门关上,等市管会的人走了之后,她再拿出来卖。尽管他们配合得不错,但是也提心吊胆。
那是个热闹非凡的圩天,这个热闹非凡的圩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就在这个圩天李文化出了事。那天,郑文杰特地赶过来,对李一蛾说:“一蛾,今天小心点儿。”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李一蛾朝郑文杰笑了笑:“多谢。”郑文杰看到了李一蛾的笑容,他就兴冲冲地走了,回食品站去卖他的猪肉去了。
郑文杰一直在追求李一蛾。
大狗过来问李一蛾:“姐,郑文杰和你说什么?”
李一蛾脸一红,啐道:“快去好好守着,别让市管会的过来了,小孩子,问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大狗扮了一下鬼脸,朝他姐姐李一蛾吐了吐舌头就挤进了人群。
郑文杰后来才发现自己一看到李一蛾的笑光顾高兴了,忘了和李一蛾说另一句话。等他想起来,赶回去时,发现已经出事了。七八个市管会的人把李一蛾和她父亲李文化堵进了他家中开始没收东西了。李文化铁青着脸,他喊着:“我们犯了什么国法?”市管会的一个头头说:“你们搞投机倒把,这不是犯法是什么。”市管会今天是采取不戴红袖标单个出去侦察的办法,他们抓住了李文化和李一蛾,收缴了做碗糕的工具和现成的碗糕,还把李文化给绑走了。
本来,李一蛾也要被绑走,郑文杰挤了进来,拦住了市管会的人:“你们欺侮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好汉!”市管会的人都认识郑文杰,他们也怕郑文杰日后报复他们,就放过了李一蛾。郑文杰看着李文化被绑走,心里很难过,他不知怎样安慰李一蛾。李一蛾面对被市管会翻得一团糟的家,嘤嘤地哭着。郑文杰骂了声粗话,就出门去了。他进了姑姑郑杨梅的家,他对郑杨梅说:“姑,你去劝劝一蛾吧,她爸被市管会的抓走了。”
“这帮土匪!”郑杨梅骂了一声,马上就过去了。
郑文杰气呼呼地往食品站里走去,人们都给他让开一条道,郑文杰是樟树镇的名人,谁都认识他,谁敢不给他让道?谁想挨他一顿老拳的话尽管在这个时候去挡郑文杰的道。他也只能生气,他可以对付许多人,但他拿政府是没有办法的,他是鸡蛋,政府是石头,他要是往石头上碰,那么他就只有粉身碎骨。他只能生气,生那帮混蛋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他其实是得到了消息,知道市管会要怎么行动的,可他因为李一蛾嫣然的一笑忘了把话说完。妈的,自己怎么这么混蛋咧!他的师傅郑燕生靠在墙壁上沉睡。郑燕生的呼噜声引来了许多目光,有人在朝郑燕生笑。郑文杰睁着大眼珠子骂笑他师傅的人:“再笑,再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弄得想割猪肉的人也不想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