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3-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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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福来的身体，在病痛中日渐消瘦。眼见饱受病魔的折磨，用再动听的语言，去安慰也是苍白无力。同学们只能通过握手和眼神，给以鼓励，盼望奇迹发生在他身上。当年的“建线”运动，有一个口号，叫做“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听起来很给力，但人类发展过程中，对未知的病魔，却丝毫没办法，很多要命的病毒，肆虐了几十年，还是难以攻克。比如这糖尿病，还有藏在身体里的癌细胞，多少鲜活的生命，被肆意夺走，还是看不到根治的曙光。
病魔，消耗了他的大量精力。有时候，使他处于半昏迷状态，又好像把他带进另一个奇妙的世界里。
他休假回了趟老家，听说堂哥给儿子娶媳妇，要盖新房。这当口，无论如何得帮把手，经济上，还有人力上。堂哥今天这不大得劲的身体，跟他有直接关系，说不定早成了大气候，成了富甲一方的能人，或者共同富裕的带头人。他看着新房大梁架了上去，二层水泥楼板全部到位，跟堂哥告别时，还再三说道:“侄子结婚时，一定要提前给我说，我要回来喝喜酒呢。”
临走时，他去县城给家里置办了电器家当，给二老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穿的，这是当儿子必须做的事。父母养育家里兄弟姐妹，吃了不少的苦，受了很多的罪，如今年龄大了，应当享享清福。他又请人，把老屋的房子粉刷了一遍，前后院子拾掇的干干净净。还像上级领导，仔细检查过后，感觉很满意了，才恋恋不舍离开老家。养儿，就是为了老来有所依托，不然，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咋能这么根深蒂固。就是很多城里的家庭，仍然看重男孩，轻视女孩。所谓传宗接代，女孩嫁了人，自家的姓氏断了根，后续的香火都没了，还去哪儿找啥幸福呢。他当然不是这样的心思，而老辈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过来的。真正要男女平等，单靠教化是做不到的，得有最基本的社会制度支撑。
他也接受过金老师的特别款待，三十年聚会朗诵的诗歌，是先天晚上，即兴而成，总觉得不够满意。在他的心里，仍然挽了个小结。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就要把这事做完美。从手机里翻出来底稿，摇头晃脑地的朗诵过四五遍后，刹那间来了灵感，又修改了几处措辞。还找到李新志，写成书法作品，装裱加了镜框后，恭恭敬敬送到金老师家里。
公家的工作，他一直放在首位，对妻子女儿照顾很少，也落过她们些埋怨。这回，他彻底想开了，一定要带她们去旅游。地点由娘俩选，除了丈夫和老爸身份，他要同时做好导游和服务。母女俩心疼他的身体，担心太劳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确定的是泰山。理由有好几条呢，泰山为五岳之首，既然是多选一，那就选为首的。往返路程也适中，高铁或飞机都方便，上下山有缆车，不会太劳累。最关键的，既然是“佛国仙山”，咱们也去沾沾仙气，遇遇运气。很顺利，他们一家三口就到了泰山脚下，正是暑假期间，上山的人特别多，大都是小两口带着孩子来的。他这是二次来，头回，是早些年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用现在的话说，叫公款旅游，那次，是靠双脚量完上下山路程的。近几年，各地旅游部门，做足文章，除了增加观光缆车等设备，门票的价格，也是比赛似的往上涨。缆车站的游人密密麻麻排着队，原先的登山路上，显得稀疏懒散多了。少量走着的游客，要么是些摄影爱好者，走走停停。还有些不舍得花钱的老人，多是虔诚的信徒们，相信有神灵保佑。女儿惊讶他们的毅力，尤其是几个瘦小身影的老奶奶。他就告诉女儿说，在西南的藏区，还有更虔诚的信徒，完全是用身体的长度，一起一伏匍匐着，朝拜寺庙圣地。下了索道，邛福来的讲解开始了：在传统文化中，泰山有“五岳独尊”的美誉，自秦始皇封禅泰山后，历朝历代的帝王，不断在这里祭祀，建庙塑神，刻石题字两千五百余处。最多的是乾隆皇帝，11次登山，留下很多足迹。咱们踏过南天门，就走进了天界，再有一段台阶，就登上最高峰玉皇顶，领略“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悟。
琼福来去泰山，还有一个大的心愿，他要给全班同学祈福。这是中华大地上最被推崇的“圣山”，信仰这东西，信则有，诚则灵。这么一个友好友爱的集体，这么一群心心相印的人，鬼神都得羡慕。
他忽然意识到，必须得给外孙取名的事来。男孩女孩呢，医院有b超能预先知道，但那是违规的行为，咱不能给医护人员添堵。那就男孩女孩名字，都取一个，国家二胎政策都放开了，他们想再生的话，更好，孙子孙女名字一次到位。
期间，他还顺便调解了几起同事间的纠纷，化解了因工作造成的心里间隙。更以超人的方式，平息了几起路怒吵架事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咋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他兴奋着，他奔跑着。但突然间，他感觉精疲力竭，幻境里一样，眨眼间，面前就有间小屋，屋里有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他现在只一个念想，就是躺上去，美美的睡上一觉，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邛福来消瘦的身躯，终于没能再撑住沉重的生命，一个午后暖暖的阳光里，他睡了过去！
噩耗在群里发布出来，第一时间，同学们都以各自的形式，寄托哀思。有同学念出他诗歌开头那句：“说不清是偶然的机缘，还是上天的安排，我们成了同学情深的典范。”只是把原诗歌中的“师生关系”，用“同学情深”做了替换。群里出现最多的图片，是挂满两行热泪的小脸蛋。十多年来，引以为傲的七八一四班，如今也有人不食烟火，驾鹤西去。难道这世间，你真的没了留恋？尽管不够完美，还有同学情，妻女爱。你就这么舍得撇下大家，一走了之么？
火化那天，所有的同学，丢下手头工作，齐刷刷地奔了过去。天还没亮，大家都集中在邛福来家门前，牵头组织的是晳斌树和浦文智。俩人忙前忙后，招呼大家灵前上香，安排乘车去火葬场，做最后送别。追悼会安排在二号厅，每个人戴上小白花时，心情一下子阴沉下来。堂堂的生命，有时竟是这么的脆弱。邛福来，你真不够意思，父母在你的名字里，早早都嵌进去个“福”字，就是保佑你多福长寿的，你却叫大家难受的落泪……哀乐低徊，全体低头默哀三分钟后，邛福来原单位领导，宣读着悼词，伴随着低沉地抽泣……
岁月一去不复返，斯人已逝不能还。走出告别厅，大家的情绪有点缓解过来。返回市区路上，全体同学形成一致意见：邛福来虽然已经阴阳两隔，但同学的情分不能断线，对她们孤儿寡母的关怀，不能因此搁浅。他的微信号，由他爱人延用，仍然是同学群里一份子。
中午的饭桌上，大家想让同学里最大的官，弓彧川副局长讲几句话。他婉推说，在咱们同学里，从来没有什么局长处长，领导永远都是彦书记和甄班长，他俩才是讲话，其他的都叫发言。理自力跟同桌每人碰杯后，说那我就先发个言，他即兴道出下面一席话：“邛福来的病逝，给咱们都敲响了生命的警钟。在历史长河中，三十多年，只是短暂一瞬间，但对于我们的人生，却是把最激情最宝贵的年华，贡献给了祖国与事业。如今，大家都不再年轻，身体这部机器，毕竟接近老化期，就如同我们熟悉的机车，走行到预定的公里数，就要进厂大修。有些零部件，经过半个世纪磨损，需要补强，甚至是更换。我们不害怕病魔，但必须要认真对待它，只有这样，才能在含饴弄孙中，颐养天年。当然了，最美的生活，不应该是千篇一律。我以为，健康需要情绪的呵护，快乐才是最好的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