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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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泉成了张建华的顶头上司,同学的关系,去金州公差的机会自然多了些,一方面是职责使然,再一方面,他的人生兴趣,也开始转向顺其自然。俩同学在一起,也没那么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免不了酒桌上推心置腹。张建华在经历了一段仕途泥泞后,淡化了官本位意识,潜心于半路起家的绘画。在楚大泉眼里,本来就比较消瘦的张建华,踏过坎坷,更瘦更黑了,头发开始花白了。足以宽慰的是,他醉情自然界的水墨和色彩后,沉稳了许多。
张建华快人快语的风格,倒是一点没变,楚大泉及不少同学,都被他盛情邀请在家里去过,欣赏过他的作品。凡去过他家的同学,走的时候,都有幸选一幅画带走,这成了他待客的原则。绘画路上,他凭着坚韧的意志,踏着坚实的步子,成就了自我。加上古都名家的指点提携,竟至于自成一体,达到了专业画家的水平。成为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六七年时间里,有十多幅作品,在各级大赛中获奖。在古都,还成功举办了个人山水作品展,实现了进军古都画坛的跨越。付出的心血,必定会有回报,陆续地,他出版了三集《张建华国画作品选》。
楚大泉有时会思考:咱就是个没根没底的农村娃,上了中专,分了工作,还读了大学,在铁路局这圈子里,算是领导干部了,咱还有啥不满足呢?集体企业部门,在外界看,手中的权是小了,但操的心也少了很多,相辅相成嘛。天底下没有闲坐着给自己数钱的工作,真有了这等好事,最后怕还会在噩梦中惊醒。接近知命年龄,回想往事,就如舞台上的演员,有做作的成分,有欠火候的姿势,也有引以为自豪的造型。人生的轨迹,就是螺旋式的圆圈,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再一看,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罢了。他记得读大学时,看到过德国著名哲学家叔本华说过的一句话:“人类所能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拿健康来换取其他身外之物。”想想邛福来,张建华,还有自己,或多或少都犯过这错误。可是,很多人,往往认识到的时候,就如要命的癌细胞,已经难以逆转了。
那天晚上,楚大泉跟张建华吃过饭,去金州河堤公园散步,两岸闪烁的霓虹灯,绰约的人影,摇曳的花草树木,触发了他俩更多的思绪。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注定会经历千回百转,走到最后,都要回归朴素和简单。
一次,楚大泉参加乡党的生日晚宴,五十岁的乡党,顶着古都美术家协会副职的头衔。把酒言欢中,突然感慨地说道:“我的脑子里呢,经常会出现一个问号,总想着咱这些年都弄了些啥,面对画室的墙壁,有时就觉得还是一片空白。”这位画家乡党,他的作品,曾经获得过全国美展的金奖。这样的荣誉,对一个画家来说,已经够炫目了,他却把这么大的成就,视为空白的“零”。画家朋友这句自省的话,使楚大泉的灵魂,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自己也是个有抱负的男人,三十多年的努力,奋斗的终极目标,就是一纸处级干部的任命状吗?对没社会背景,还不会歪门邪道的农村娃来说,这也是足够光宗耀祖的成就。但跟画家乡党相比,那就逊色多了,他没理由满足于停顿。包房的壁挂电视里,多日连续报道的新闻,是南方大面积的雪灾,这场自然灾害,波及的范围继续扩大。酒桌上的菜肴,碰杯中的祝福,在他的味觉和听觉里,逐渐淡化。
回家路上,楚大泉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深夜里,酒劲未散的他,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对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发愣。半面墙的哲学文学书籍,都是他曾经认真阅读过的,有的在页眉页底或者字里行间,还留下了观点和感慨。而现在,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好像从未打开过它们一样。他举起右手,在人造大理石的窗台上,猛击了两掌,疼痛的感觉,自手掌迅速传给大脑中枢神经,他庆幸自己还没麻木到失去知觉。曾经的傲骨哪里去了?受伤的心灵在复苏,不服输的劲头再次冒了出来,又想起坚持写的日记,童年的老家,老家的亲人,亲人的境遇,十多年来无数次熬红的眼睛,被钢笔磨出茧的手……这些,不能随着老去而消失!他要把这些变成文字,告慰亲人,慰藉自己,分享给大家。
他自小就特别喜欢语文,初中时候的精彩片段,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推送到他眼前。语文老师让同学们模仿茅盾先生《白杨礼赞》,写一篇《泡桐赞》。他写的作文,以木质松软空心树干为基点,由此联想到人的虚心,抒发自己感想,再升华到美德与智慧。“学雷锋活动月”中,出现了很多好人好事,语文老师要大家自拟题目,写篇树新风记叙文。他在写《雷锋在我们班里》时,用“猜想”的表现手法,引出许多好人好事,把班上发生的典型故事,有机地串接起来。恰巧学期末乡上组织统考,作文题目与学雷锋有关,他汲取老师点评的营养,在原基础上,做了加工修改与升华。结果得到阅卷老师一致称赞,成为全乡唯一的满分作文。
焕发出来的热情在燃烧,激励着他回到热血迸发的青年时代。楚大泉潜下心来,把一切零碎的时间,都利用起来,无论是白天晚上,还是吃饭睡觉,都沉浸在他的创作世界里。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多后,他写成了散文集《老家》,以童年的视角,述说了家乡的风土人情。
写作,正是他寻找了三十多年的心田,虔诚地播种和收获属于自己的快乐,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灵感来了的时候,他几乎是通宵达旦的写作。娘俩担心他的身体,常常劝他早点休息,要张弛有度。殊不知,文章的灵感,在作者的脑际里,往往是瞬间一闪,如流星划过长空。他痴迷到近乎疯狂,一定要做些名堂出来。幼小心灵埋下的这颗种子,经过几十年孕育,要发芽要成长要茁壮。第一本散文集出版后,楚大泉进入到创作亢奋期,连晚上的梦话,都在构思谋篇,握笔的大拇指头磨出来厚厚的茧。心疼他的母女俩,极力劝说:“你这完全是打了鸡血的状态,可咱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身体是本钱,身体累垮了,才是最大的零!”哪知道这时候的他,写作的激情,是已经打开了闸门的急流,只能向前狂涛奔涌。在他的文学世界里,他已经变成了脱缰的马,迅跑的狼,上山的虎。《老家》之后,又相继完成了《福地》和《乐游原》两部散文集,连续出版了百万字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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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焜烨调到古都客运段,职务还是书记。局安全生产一千天目标实现后,组织站段领导分批出国旅游,各单位如法炮制,组织中层干部和安全先进在局管内疗养。周一大交班散会时,席段长最后说:“耿书记请留步,有件具体事咱俩商量一下。”等几个副职走出会议室,席段长说:“局第二批出国旅游安排了工会领导,段上组织的疗养,我还真想趁机去歇几天。给局长请示,不但没批,还被训了顿。这事,只有劳驾你亲自出马了。”
“我去合适不,刚到段上就去疗养,职工会指脊梁。”
“没那么严重。这帮疯娘们,没领导去很难镇住。”
“那我先给张书记汇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