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葬台)(1 / 1)
死亡是生命体新陈代谢终止的自然结果。人死之后,呼吸停止、意识丧失、器官衰竭,然后被细菌分解归于自然。可眼前这东西,腐烂得一塌糊涂竟还能翻腾跳跃,实在有悖常理,更动摇了我的唯物主义立场。正感到吃惊,又听萧一笑说是个日本兵,于是更为不解:小鬼子都战败60多年了,中国土地上哪还有日本兵?即便有遗留者,至少也十岁的年纪,难道这些老弱病残还要“圣战到底”?
仔细瞧瞧,尸体所穿果真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日本陆军军服,番号已残缺不全,只留下“石字8014部队”几个大字和“西支那防疫给水部”几个小字。一看领章:三根黄条三颗星,我嘀咕道:“还他娘的是个大佐。”“石字8014部队?”曹阳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鬼子还有这个番号的部队?”萧一笑也觉得诧异:“整个侵华战争中,惟有中国的西南和西北地区未遭受日军蹂躏,西南是因为过于偏远,日军鞭长莫及,西北是由于过于贫瘠,在日本看来,那里地广人稀、资源匮乏,没什么油水可捞,虽然对银川发动过几次空袭,但始终没有派遣地面部队,照理说,这儿不该会有日本兵啊。”
高大全皱着眉毛分析:“会不会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要么,就是轰炸机坠毁,这小子掉下来被困在了山上。”见没人回应,他把想象发挥到了不靠谱的地步:“有没有可能是个假日子鬼子?比如,哪个倒霉蛋在拍戏过程中被炸死了?你们别瞪我,剧组拍戏弄死人的事,新闻上有过报道的。”我懒得与他争论,转向曹阳:“你怎么知道日军没这个番号?莫非你家有人在鬼子队伍里待过?”
“哥,你咋说这么难听?没待过,研究过不行吗?”曹阳像被羞辱了的女人一样脸色通红,“我们家可谓世代忠良,我祖爷爷跟孙中山做过秘书,我爷爷跟打过鬼子,我爸爸现在二炮当政委呢,我虽然不才,至少也出身军人世家,算得上根正苗红。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全家都是汉奸了。”
“没有没有。”本是一个玩笑,他却给认真了,如此一番话叫我有点挂不住面子。曹阳接着说:“我平时喜欢看军事方面的书籍,查过不少二战时日军方面的资料,几乎了解每一支作战部队的番号、头目及作战特点,就是没见过有关石字8014部队的记述!”没想到这曹阳其貌不扬,却是个地道的军事迷。我乘机话锋一转:“那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防疫给水部?”
那小子回答得头头是道:“防疫给水部是日军为掩人耳目所设的称谓,实际上,它是一支专门从事细菌武器研究和实验的专业部队,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最著名的大家都知道,就是731部队。其实除了731以外,日本还有六大细菌战部队,分别是设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细菌武器研究室、设于长春的关东军100部队、设于北京的北支甲1855部队、设于南京的荣字1644部队、设于广州的波字8604部队,和设于新加坡的冈字9420部队。”
我听傻了眼,半晌没说出话。低头再看那死尸,浑身上下都风干了,难怪没有明显腐臭;脑门上有个鸡蛋大的破洞,估计是高大全刚才那一枪给打的;嘴巴夸张地张开,两颗干瘪的眼珠吊在眼窝旁边,看得我胃里直翻腾。鬼子的来历暂放一边,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就这副德行还能走动,到底凭什么?
陈默一直未参与我们的争论,他拿出镊子和专用的容器,弯下腰想从尸体上提取些组织样品。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尸体被人一动,直接90度从地上竖起,好像有条无形的绳子拽着一样。陈默猝不及防被仰面撞翻在地,而鬼子的双手正好搭上我的双肩。
“去你娘的!”我抬脚猛踹,死尸屁股向后飞出一米多远,坠到岩石下方,浑身的烂肉哗啦啦直往下掉。我发现我心理素质还不错,换做一般人,这一脚未必抬得起来。正得意,那死尸再度挺起,且猴子一样跃上岩石。陈默刚站直身体,又与那死尸撞个满怀,镊子和玻璃瓶全掉了,慌乱中被对方死死卡住脖子。那死尸力气大得惊人,陈默根本无法挣脱。
“啪!”高大全又是一枪,死尸被打掉半边脸,剩下半边凶狠地冲着开枪者。“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随着一阵大喝,天佑将一张黄颜色的符啪一下按上死尸的钢盔。死尸不动了,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歪着脑袋看我们。天佑收回架势迟疑道:“难道中国的玩意儿,对付老外不管用?”摘了符仔细一瞧,又说:“我靠,给画错了!”
死尸可不给知错就改的机会,突然发力把陈默撂倒,嘶吼一声冲天佑扑过去。萧一笑和曹阳去扶陈默,我拨开高大全,用枪把子照那死尸的脑袋猛力抡,随着“嘎吱吱”的脆响,死尸的脑袋快速旋转好几圈,停下来时,居然还在阴森森地笑。我也冲他笑笑,继而再飞一脚,死尸中招,连翻带滚落入了崖边的深谷。天佑用沾着朱砂的手边擦汗边称赞:“头儿,你太牛叉了!”我也不谦虚:“废话,没这两下子能给你们当头儿!”说完,我又教训天佑:“以后别光想着所谓的茅山术,身上的功夫才是最看家的。”
除掉那具死尸,危险暂告解除。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上山。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贺兰沟垭口,再往前走一段,天色已接近微明。带有泥土的路面完全被山石取代,四下几乎看不到林木,就连荒草也稀少起来,很多地方几乎光秃秃一片。我丢下背包倚在一块岩石上,喘着气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别走太远。”
手机忽然响了,我抓过贴到耳边喂了一声,那端无人讲话,我又喂了一声,电话竟断了。我看了看来电号码,是枰州市的固话,于是拨了回去。电话接通了,但仍无人讲话,我以为信号不好,就换了个方位,听筒里终于传来声响,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喘息。我突然间一哆嗦,因为那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具体在哪儿一时又想不起来,总之感到非常恐怖。
电话又断了。萧一笑递一瓶绿茶过来,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事,可能有点累。”灌了一大口水,还没咽到肚里,便听见曹阳火烧尾巴的声音:“哥,不得了,杀人碎尸啦!”我一咳嗽,差点没被水呛过去。举目望去,曹阳正从远处一片碎石滩里跑过来,从他仓皇失衡的步伐上看,情况还相当严重。
“瞎咋呼个啥?”我虎着脸,“在哪儿?”曹阳指着碎石滩后面的山坳:“那儿,那儿!”我提枪走过去,曹阳在后面跟着,萧一笑见状也跟了过来。穿过碎石滩,抵达一处陡崖,往下一瞧,我倒吸了口凉气:妈呀,至少五六百米高,若不小心滚下去,没准能跟那些死鸟合葬。我伸出一根手指捣向曹阳:“你小子,没事到这地方玩儿。要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我找地儿解手来着。”曹阳抬起胳膊:“哥,就那儿!”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山坳中有个巨大的平台,形状像个切菜板,一端立有两块石碑,四周起起伏伏矗着几座白塔样的建筑,看不懂什么名堂。刚要下去,忽被萧一笑拖住:“别靠近,那是天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