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江月》(1 / 2)
从唐代教坊曲发展而来的词牌名中,“西江月”定是最受欢迎的词牌之一,也是文人骚客们较为常用的词牌,首先其名字简单易懂也较为好听,其次它的格式接近七言律诗,与七言律诗相比,也就是首联和颈联每一句少一个字。追溯该词牌名的来源时,有人认为可能取自李白怀古诗《苏台览古》中后两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从诗句中可知西江月的原本之意是映射在城西河中的明月,该句的写作手法曾被苏轼参考,苏轼在怀念恩师欧阳修时写到“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它作为词牌名,最早的记录出现在唐玄宗时期的《教坊记》,也即早在盛唐时期,已经有文人采用“西江月”作词,不过唐词显然没有宋词响亮,广为流传的“西江月”词作多出自两宋文人之手,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苏轼和辛弃疾都有不少以“西江月”为题的词作,单是辛弃疾就流传下来二十多首《西江月》词作,其中他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还曾是语文课本中必学的篇目。
在教科书里,大部分唐诗是李白和杜甫的作品,而宋词则多是苏轼与辛弃疾的作品,通常将唐诗划分怀古诗、闺怨诗、送别诗、边塞诗等,而宋词则分为豪放派与婉约派,在应试的教育体系中,婉约派词人的作品出现在书籍里多于豪放派,也是创造婉约词容易于豪放词,可能是限于篇幅的缘故,应试体系的词作多是出自苏辛,也致使一直错误的以为,宋词中豪放派人物只有苏轼和辛弃疾,随着对宋词深入的品味,才懂得宋代词坛里尚有很多豪放派词人。尽管宋词文人多以婉约的形式存在,而且豪放派词人也多创作婉约风的词,今以词牌“西江月”为例,且看豪放派词人所创作的词何如。《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是宋代词人朱敦儒的作品,或许是因为他在南宋初期持收复故土的主战立场,创作出激情高昂的词,故将他视为豪放派代表人物,不过从他的这首西江月作品来看,则明显倾向婉约风。有状元郎之称的张孝祥,或许是宋代词人中唯一由皇帝钦点的状元,是仅次于苏辛的豪放派人物,尽管也和朱敦儒一样知名度不高,但是他的《西江月·阻风山峰下》,是该词牌名下真正体现豪放风格的佳作,尤为值得欣赏。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曾是教科书的一首词,是豪放词还是婉约词,恐怕大家将会是莫衷一是,此词不足以呈现辛弃疾的豪放气概,也不像婉约派的伤情风格,属于轻快惬意的作品,如参照唐诗的标准来读,倒是别具一格的吟咏田园风光的诗。
《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
(宋)朱敦儒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朱敦儒出生于北宋神宗元丰年间,逝于南宋高宗绍兴年间,是经历靖康劫难的宋代词人,出身官宦世家的他,早年清高自诩,经常狎妓冶游和寻访洛阳一带的山川名胜,是典型的浪荡公子哥,因此他早期的作品词风浓艳味明显,中青年时期经历靖康劫难后踏上仕途,立场倾向于收复故土,因此中年时期的词风慷慨激昂,老年时期主要在浙江嘉兴一带闲居,此时的词风偏向婉转轻扬,这首《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便是他晚年闲居的作品,从词的内容来看,也多半是老年人的心态使然。整首词近乎白话文,上阙讲到,世间的事情短暂如春梦一般转眼即逝,人情淡薄犹如秋天朗空的云朵,无需计较自己的劳苦辛勤,原来万事早已经注定在命运中,上阙词所要表达的是看透红尘的意思,可见是阅历丰富之人所持的心态,可见这首词不是很适合少年和青年人,真正有这种心态的人多半处于暮年时代,年少的朋友或许能理解这种心态,但无法切实感悟到。词的下阕是抒情,作者写作此词时,幸好遇到三杯好酒,又恰逢新开放的一朵花,这里的数字应是虚指,大意是在鲜花新开的时候恰好有酒,也即赏花时饮酒颇为惬意,最后两句则是抒发自己要珍惜短暂的快乐时光,因为明天是晴天抑或阴天,谁也无法预知,也即俗语说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过好今天先。作者呈现的思想态度,的确符合老年人的精神面貌,人至暮年,无年轻时的拼搏冲劲,只有得过且过的安享余生,作者这首词便是这种心态的情感表露。
朱敦儒创造这首词时,已过古稀之年,对于官宦世家子弟而言,花甲之年未必是垂垂老矣,但对于九百多年前人均寿命四十多岁的条件下,古稀之人所表现的心态偏向悲观也情有可原,有人将他的这首《西江月》理解为作者在暮年时对世情的彻悟想法,流露出闲适的风致,实际上他的这首词所表现的思想实则是非常消极悲观的,毕竟不为生活琐事烦忧的他,只是罢官闲居而已。据他的事迹表明,他越是老年时,越是对仕途充满期待,创作这首词前,朱敦儒迎来了仕途上昙花一现的春天,接受首相秦桧的笼络,以七十五岁高龄被起用为掌管朝廷朝会礼仪的副官,然而不幸的是他上任不足一个月,把持朝政多年的秦桧却骤然退出政治舞台,他也随即第二次罢官,因为秦桧死后的评价颇为不善,为此朱敦儒的这次任职被视为他人生中不光彩的一页。他以“西江月”为题另有创作《西江月·日日深杯酒满》,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相近,同样表达自己的老年心态,富裕的家庭可以让他每日饮酒买醉,每日欣赏花圃的景色,歌舞升平自是可以开怀,过着无拘无束无碍的老年生活,想着一生能有几次春秋美梦,无论是谁都将尘归尘,土归土,人生不用计较太多,只需要把此时的欢乐时光过好便可。从他的两首西江月词来看,进入暮年的他,青壮年时期的高远壮怀已经被消失殆尽,字里行间透露着看破红尘的想法,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绪,早年清高自居,多次拒绝举荐入仕,随着对年龄的增加,开始眷恋仕途,古稀之年接受人家的拉拢进而让自己陷入争议之中,仕途破灭之后,开始追忆年轻时纵情于秦楼楚馆和游山玩水的欢乐趣事,时至暮年,也只好表现下看透红尘的心绪,于是有了《西江月》一词,美中不足的是,该词的确表达了安居老年生活的惬意,但是缺乏精神境界,文学史也证明了,老年阶段的文人的确难创作出可圈可点的诗词。
《西江月·阻风山峰下》
(宋)张孝祥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