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灰与训狗人(1 / 3)
我目送丝瓜离开,当我跑回到白洋弄弄堂口的时候,发现了异样,今天人们没有下棋,他们在弄堂口围成了一个圈,他们嘟囔着:“哎,换一只歌唱唱,唱一晚上了,腻了!”圈内传来熟悉的旋律,那是——不会说话的爱情,我挤进人群,果然是他,他原本低着头,却像是有预感般突然抬头,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我,瞳孔里一片死灰,这个叫做灰的杀手,他莫不是来杀我?我手心和后背全是冷汗。
就在他看见我的那一刻,他拿出琴盒,把那把旧吉他放好,他俯身的时候,那个金属拨片垂在他脖子下面,来回摇摆,路灯下那拨片寒光闪闪,我想到这拨片插在女烟鬼颅骨以及肋骨上的时候,看他已经收摊,周边的人渐渐散去,弄堂口只剩下我和他。
他最后捡起那用来装钱的礼帽,那帽子里空空如也,这卖唱的生意也不好做,他轻轻掸去帽子上的灰尘,带在头上。他的脸被帽檐遮住半边,路灯在他头顶洒落下来,他的脸半明半暗,帽檐下阴影里的眼睛却像是两颗灰色的宝石,有黯淡的光。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也沉默的看着他。
我抬头看了看那曾经纪录下我在小发廊外边徘徊经历的监控摄像头,我暗忖若是老乌贼正在看着我,会不会就有一线生机?我甚至朝着摄像头眨了两下眼睛,但是我很快就人麻了,因为手机很快来了条短信,老乌贼发来的,只有四个字:“自求多福!”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骨灰盒,尤其是他那双手,那双能发出瞬间致人死亡的拨片的手。他将琴盒杵在地上,两只苍白瘦弱的手轻轻的搭在琴盒上。我就像是被陷在流沙里慢慢下沉,既不能动弹,也无法逃脱,更没有人会来营救。
我开始攥紧拳头,积蓄力量,准备殊死一搏,我俩此时此刻就像是弄堂口的两座雕塑,跑?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见过那拨片嵌在骨头上的样子,那是可以媲美子弹的速度与力量,转身把后背露给他的瞬间,足以让我死一百回!绝不能跑!
弄堂口时不时有人从我和他之间穿越而过,偶有相熟的邻居见了我还打招呼:“菜刀,下班了啊,夜饭切过了瓦?”这切也是魔都的俚语,就是吃的意思,我尴尬的笑答:“切过了,切过了。”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那该死的骨灰盒他的右手动起来,我下意识的往左边窜出去一步,好避开他的拨片,这一窜由于使出了全力,我竟然窜出去七米多的距离。
没有拨片,没有暗器,我那邻居被吓了一大跳,他说:“你切了噶空啊!慢慢练……”他摇着头往弄堂深处走去,嘴里嘟囔着:“脑子坏掉了……绝对脑子坏掉了……”我无暇他顾,那骨灰盒却是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我昨天给他的那半盒烟,他自顾自点起一支,还是不说话,眼睛在那烟雾里益发的灰起来,灰的渐渐带了些浅浅的蓝。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把心一横,横竖就是个死!我走上去冲着他说:“你来杀我的?”他摇了摇头,却把那半盒烟递过来,我抽了一支出来,自己点上。
路灯下,青烟缭绕,两个烟头忽明忽暗。大家谁也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骨灰盒显然也不是个善于沟通、表达的人,他唱歌比他说话顺溜的多。外滩地下道撞见他,可以说是巧遇,今天这堵在我家门口,难道也是巧遇?
“我……只……杀……烟鬼!”他终于开了口,艰难的就像是我们平时挤快要用罄了的牙膏,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依旧是昨天那双亮橙色的人字拖,他踮起脚用拖鞋底碾了几下烟头,那姿势和动作很有特色,像极了一个后来很红的歌手。
“那我走了?”我问他,他眼睛微微的皱起来,表情犹疑、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如获大赦,却又心神不宁,我一步三回头的看他,他斜着头用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也紧紧的盯住我,我走出十几米后,他居然拎着琴盒亦步亦趋跟了上来,我顿时有些眼冒金星的感觉。
难道是弄堂里没有监控,他好下手?我在心里嘀咕,几步之遥,斑驳的黑色木门就在眼前,我快到家了,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灰,他站在弄堂的阴影里,有些像是幽灵,他的黑色牛仔裤和弄堂的阴影融为一体。我脑子就像进了水一样,鬼使神差就想脱口而出,要不要进来坐会?
“等……等……”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先开了口“我……请……你……吃……肉……最……好……的……肉!”
我沉吟了半晌,要说饿,我是一点也不饿。今天我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客气的大吃了丝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