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11)
王听澜今日去的是南城,南城破败且逼仄,民房低矮无序,搭建的人车难行,有些地方想过就得侧着身子挪过,各种动物粪便,以及人为造就的脏物,全摊在狭长的烂泥地上,人脚踩上去,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但这里,却住着将近小两万人口,老人孩子占了近一半,青壮闲汉约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全是大龄妇人以及卡在婚嫁之龄的姑娘,一个全州府最贫穷脏乱差的地方,也是鳏夫和老光棍最多的地方,这里的姑娘是不允许外嫁的,基本全在内部消化,且是以亲换亲的那种嫁娶法。
崔闾上任之初,并腾不出手来整治这块地方,东西二城,以及他就任的衙署所在的北城,分豪绅、富绅,与平民,内城以衙署所在的北城门正中心为起点,绕西往东为半圆内的地方,都属于生存条件很好的富裕区,便是佃着严修土地耕种的佃农,实际上的生活也强过府城以外的县镇百姓,而外城则与小部分西城接壤,与南城共用一条饮水渠,再往东连接近码头处,形成南北两个半圆,也就所谓的内外城区分。
仿如南北两个天堑,当内城人声鼎沸的商超,汇聚了整个府城人来购物时,南城门这块地方,却似被遗忘了般,天未暗灯便熄了,整个区域陷入安静的死寂中,偶有一两声嘈杂的怒骂哭泣声,都似见惯了般,无人理会,什么内城逛夜市,商超购物优惠等翻天覆地的改变,都映射不透这里,生活在这里的人,依然麻木的过着从前的日子。
整个南城门里生活着的人,之前都有一个共同身份,便是罪民家属,比如偷鸡摸狗又够不上诛连的犯徒,其家人就会被剥夺居住条件的优越地,全家赶至南城门里自生自灭,后来从东西城也流过来了一些人,却要么是灶户家里失了劳力,被排挤出圈的孤儿寡母,要么就干脆就是遭逢突变,躲这里来自暴自弃的,总归是,南城门这片地方,尚没有受到江州变革后的任何惠利。
这里的人似是被府城内的官老爷给遗弃了一般,另三个门是不许踏足的,连最脏最累的倒夜香的活计,他们也没资格做,唯一生存所需的来源,是从另三个门倒出来的泔水和垃圾,捡食废弃之物,便成了他们每日的循环,人生前景近乎断绝。
九家倾覆之夜,江上船仗正酣,那落水的将士和匪寇,那样的在水中挣扎战斗至力竭,沿岸的漕运帮众,有力出力,哪怕是为了崔闾当时喊出口的赏银呢?好歹他们拼着命的参与了,要么捞人要么补刀,总归是没有干瞪眼看着。
但这最靠近码头处的南城人,根本叫不动,哪怕崔闾当时喊的身价银子足够高,捞一人而足以富全家,也依然喊不动这些人来帮忙,就只晓得抄着手看热闹,并伸长了脖子指着落汤鸡似的码头帮众哈哈大笑。
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着实叫人恨的牙痒痒,甚至他们哈哈笑的声音里,竟充满了落井下石之意,对着殊死奋战的将士嘘声一片,对着贼寇打气加鼓励,一股子我过的不如意,别人凭什么要如意的泄愤心理,将府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包括各家里美名在外的女孩儿,全都给播报了一遍,大有只要成功打上岸,金银美女样样有的意思。
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敌方喊来助威的亲友团,还是我方辖下庇护着的子民了,等事后再深入一了解,还真有那些因罪被罚入了贼寇窝的家属亲朋。
他们在本州府治下过不好,亲人被罚入海岛晒盐场也生还无望,寥寥的几个因凶恶不怕死的劲头,被选入海寇窝,偶尔因做好了差事,得已通过奖惩通道,往家将赏钱捎回,那就是这两头终身不得见的亲人,唯一的寄托了。
九家子掌舵者,要拿捏着这些被挑选出来,替他们卖命的罪者,手里自然得捏着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并且给了他们最后的生存价值导向,也就是只要对他们的命令言听计从,让驾船往哪打,就将刀指向哪,而事成之后的奖赏,就是可以将所得的财物奖赏,通过他们特意开通的邮寄渠道,捎带给在府城挤兑下生存困难的家人。
如此,南城里的这波人,才能在如此恶劣又无任何生活来源的日子里,吊着一口气的生存繁衍,但这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堕懒风气,却是不是从何时蔓延了开来。
奋斗是不可能奋斗的,这吊日子,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倒,有今日没明日,就图一个嘴上乐喝,身体力行改善生活?那不是他们的风格,哎?就摆,就烂,有本事你们把整个南城给屠了。
厌世之人恨不能拉所有人一起去死!
就着这份过节,崔闾上任之后,便无视了这块地方,他倒要看看,南城门这块地的几个乡里长,会对着日渐兴旺的江州府城,生不生得出奋起之心,会不会为了这块地上的百姓,来主动与前往各城门县镇做调查了解的胥吏接触。
他掌管过一族事务,对于这类人的心理那是一摸一个准,就一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逆反心理,明明是为着对方好的心思,到了人家眼里,就得跪着求着,好像没有他们的配合,就做不成事的那种恶心心理。
笑死,我出钱出力的改善的是你们的生活你们的利益,结果倒成了我是为名为利,需要用你们搏名声一样的那种互利关系,倒贴也不带这么倒贴的,老子的钱撒进海里,也不带你们玩。
南城门里的这些人,就跟他族里那少数几个二百五族人一样,以为自己糜烂下去,就能以独树一炽的姿态,成为最后被跪求着上轿的稀罕人,然后可以从他这里讹到,相比其他族人扶持金的几倍多的利益。
说到底,也是一种博弈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