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2 / 3)
黛玉忙道:“那贾先生是被革了官职,游山玩水的时候盘费不济,才来的我家,倒不是一开始父亲就想请他教我的。现他已求了我二舅舅,又做官去了。”
林满笑问:“他先前被革职,可曾向你父亲诉苦,说说冤屈?”
黛玉答道:“倒是不曾听说。”
“那岂不是连他自己都认了从前被革职,是确实出了差错?”否则单只是得罪人便丢了官,早四处说自己倒霉了,林满叹道,“这样的人竟然又做官了?”
还是一方的父母官呢。黛玉此刻倒也有些觉得不妥了,只是此事是父亲促成、舅父操办,她不便评价,只好低头不语。
“不过我都还没见过此人,便随意断定他的人品,也是不对。”林满道,“若是此后,他照常与你父亲往来,并不避讳靠教他女儿来吃饭的事,那他就还说得过去。可若是他做了官后,便只字不提曾经的落魄,只和你舅父等交际应酬,你们可就得小心了。”
林黛玉冰雪聪明,一点即通——林海无心官场经营,只论现如今的权势人脉,的确不如舅舅家广结权贵的气派。贾雨村明明是她的老师,靠父亲的推荐才结识了舅舅,可若是只同舅舅来往而略过林家,便是他不喜提及过去贫贱之刻,此等人忘恩负义的概率极大。今日贾府荣贵,他便一心攀附,他日林海若更进一步,他便又能想起过去的师徒情谊了。可他日若他的恩人遭了难呢?他是会施以援手,还是把过去的逢迎奉承当成屈辱,伺机报复?那可就不好说了。因而她道:“我听母亲说,金陵有不少人家并不喜女孩儿读书,如我舅父家的大表兄,娶的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可到了我大表嫂这一代,便也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让她读些《女四书》之类的贤女传。如今尚不知外祖母家风气如何,若是外祖母家也不喜女孩儿念书上学,便是我想提,贾先生约莫也是要三缄其口的。”
《女四书》……二爷刚没的时候,殷家族老要林满贞静守节,便是怨林家许她读书太多,没收了她书房里的杂籍、游记等,险些连她嫁妆中的古籍字画都不放过,又甩下几本《女四书》、《列女传》等,要她抄录,十遍不成抄二十遍,直到把性子磨平为止。种种磋磨,不尽其数。林满每每回忆起,心底总是发酸,但即便被这么“矫正”了,面对着娘家侄女儿,她仍不觉得女孩儿读书有错:“你母亲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只论吟诗作赋,我看比你父亲这个探花郎都要强几分。能养出嫂嫂这样的女儿,荣国府的老太君一定不是拘泥迂腐之人。”她一边说还一边指着殷适的功课一处,轻轻点了点,又笑着摇摇头。
黛玉不经意间望去,却是殷适在练字,姑母指点他之处,便是有一处墨重了,显得字上宽下窄,瞧着不好,便笑道:“水路颠簸,难免摇晃。”
殷适却道:“是我分心了。”便笑着把这页揉了,放到一边,复又新起了一页。
“把那个字再临几遍就是了,怎么还要重写?”林满道,“长公主说要考校你功课,便这么紧张?”
“不是的,要给长公主看的字帖我前几日就誊抄好了。”殷适道,“是这几日住在舅舅家,我看舅舅的字俊秀飘逸,我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他的皮毛,心里着急,想多练练。”
黛玉听闻有人夸她父亲,捂嘴一笑:“那你也别在船上这么用功,容易犯晕不说,还要伤着眼睛的。”
“是了,你若真想用功,把自己读过的古文在心里多背几遍——我记得你已经读过《左传》和《国策》了?”林满道,“长公主也不是很严厉的人,你不必怕。”
殷适好奇地问道:“长公主学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