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负却当年鸾锦书(1 / 5)
是夜。槿汐见我不曾用饭。便盛了一碗银耳來。好言劝慰道:“娘娘好歹吃些什么。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她怅然一叹。“王爷平安归來固然是好事。只是……天意弄人。”
浣碧抱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王爷怕是伤心的很。小姐……”她看着我。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沒说出口。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人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神色道:“那个七日失魂散还在槿汐处收着……”她咬一咬嘴唇。“小姐若是吃下。管他什么圣旨也都完了。”
我心中一动。不觉站起身來。然而即刻惊觉悚然。“我已是册封的妃子。他是册封使。我暴病而亡。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就连你和槿汐也落得个侍奉不周的罪过。”我颓然坐下。抚着腮道:“我已不是一名无人问津的废妃。只消我暴病。皇上会派多少太医來查。到时连温实初也要连累。何况除了他。我有多少撇不下的干系。”说罢心下更是烦乱。只紧紧攥着绢子不语。
浣碧似有不甘心。“小姐……”
“天下不止一个王爷足够牵念。碧姑娘只想一想顾佳仪吧。”槿汐抚着我的背。温然道:“娘娘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奴婢且请娘娘想一想。这道圣旨可否不屑一顾。娘娘若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奴婢即刻为娘娘收拾包袱。天涯海角只管跟了王爷走。哪怕來日被抓赐死。得一日的快活也是一日的快活。总归不枉此生。若娘娘在意这道圣旨里的分量。那么且三思而行。”
薄薄一卷黄色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双龙捧珠的图案。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赫赫生威。满是皇家威仪。短短几行字是正楷书写。为显郑重。字字皆是玄凌的亲笔。而非礼部代拟的冠冕文章。我的指尖拂过丝帛。微微颤抖。短短几行字。已经落定了我的终身。如果要转头。如果要退缩……我的眼中几乎要沁出血來。
槿汐握住我的手。看一看浣碧。又看一看我。“碧姑娘的顾虑不是沒有道理。王爷如此伤心。又在气急之下。有些话娘娘不能说。但有些可以出口的话多少也能让王爷断了念想。否则日后到底会在宫中碰面。彼此总要留个相见的余地。何苦两下里伤心煎熬呢。”
浣碧推开窗。夜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月。浣碧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人吞沒。浣碧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此时此刻。想必王爷是伤心透了。”
我怔怔。若真如槿汐所说。他能对我断情。想必也不会再伤心了罢。
我铮然转首。看牢浣碧清秀的面庞。轻轻道:“浣碧……”
李长传旨之后。甘露寺外已有数十兵士守卫。槿汐早已吩咐了外头。叫浣碧自去凌云峰收拾些旧日什物过來。
浣碧去了一趟。取了一包袱衣裳过來。槿汐随手一翻。靠在窗前皱眉大声道:“姑娘真是的。这些东西分明拿错了。奴婢请姑娘取些娘娘夏日的换洗衣裳來。姑娘却包了一包袱冬日的大毛衣裳來。真真是……”
浣碧赌气。大声道:“不就拿错了衣衫么。我再去一回就罢了。”说罢低低在我耳边道:“奴婢已请了王爷在长河边等候。小姐快去罢。”
我披了浣碧方才出去时披的碧色斗篷。头发打得松散。似与人赌气一般。怒气冲冲便往外走。我本与浣碧身形相似。夜色浓重更掩了一层。外头的守卫知道浣碧是我近身侍女。自然不敢阻拦。一路放了我出去。
去长河边的路早已走得熟了。却沒有一次似今夜这般为难。晚风飒飒吹起我的斗篷。心跳得那么急。我迫不及待想见他。却又无颜相见。
见一次便伤心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