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3 章 托孤(1 / 3)
杨琼之前奔波了一夜,接着又与杨璇玑密谈,如此日以继夜,不觉身心疲惫。杨璇玑心思细腻,见杨琼略有些精神不济,便命侍者送他去内堂休息。杨琼从善如流,让人服侍着沐浴更衣,梳洗之后,方才卧倒,便觉腹中疼痛起来。前夜在邺城密道之中相救何晏之和君嘉树时,他妄动了内力,那隐隐约约的绞痛此刻又卷土重来,即使他静心调息,依然无法压制。紧随而来的,还有那种反胃的作呕感,一阵强似一阵,叫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痛苦何其熟悉,杨琼已经隐约有些猜测,只是心里仍然不敢承认。此刻,他颤抖着伸出自己的两指,轻轻搭在自己右手腕的脉搏上,试了又试,依旧是脉滑如珠,分明是喜脉无疑了。
杨琼呆呆地躺在床上,只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幔帐,一时间心乱如麻。此种时机,此种境地,若真是身怀有妊,实在是叫他措手不及。他用手缓缓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依旧平坦,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多出了一块血肉。念及此处,他不免又想到何晏之,一霎时悲愤交织,痛苦难当,不禁绞紧了身下的被褥,只觉得浑身难受至极,如此辗转反侧,半睡半醒,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到天色大亮,杨琼悠悠醒转,却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人正在练剑,那人剑锋如电,霍然奏响,潇洒若风,内力绝不亚于自己,练了一会儿,又开始一边舞剑一边高声吟唱起来,杨琼侧耳细听,声音分明是叶云舒,显然是听到他醒转,故意相邀他出去。
杨琼披上外衣,缓缓坐起身来,不禁哑然失笑。只听叶云舒的歌声高亢悠扬,铿锵有力,甚为动听,所吟乃是唐人李太白的《行路难》: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杨琼推开屋门,拊掌笑道:“叶先生清早来访,应该不只是中宵庭舞,以抒襟怀罢?”他步下阶梯,然而每走一步,便觉得腹中隐隐抽痛,只能不着痕迹地扶住围栏,侧身而靠。
叶云舒收了长剑,缓步走到杨琼近前:“听闻殿下身体不适,特来探望,又怕扰了殿下清梦,叶某便耍个剑消磨时间。”她伸手扶住杨琼,微微一笑,“户外寒凉,殿下的身子不便,叶某扶你进屋罢。”
杨琼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脉搏,不觉神色一凛,欲待挣脱,却正好对上叶云舒意味深长的眼神,叶云舒的态度颇有些暗昧不明,杨琼陡然生出些许无所遁形的窘迫来,便默然地随着对方进到屋内。室中此刻唯有他们二人,杨琼在案前坐定,探究地看着叶云舒,许久,微微沉吟道:“我已决定后日便启程回江南,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叶云舒笑道:“我是无妨。在下既然已经允诺殿下,自然言出必行,绝无中途变卦的道理。”她上前了几步,紧盯着杨琼,缓缓道,“只是,殿下如今身怀六甲,又有滑胎之相,怕是禁不住长途奔波。”
杨琼面色骤变。他虽然已经隐约猜到叶云舒定然知道了什么,但是此刻被她一语道破,亦是羞耻非常。他用力吐纳气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先生莫要妄言。”他心思电转,却不能确定叶云舒是否是为了杨璇玑前来试探自己,只能紧抿着双唇,隐忍不发。
叶云舒依旧笑道:“殿下心里自然明白。只是,殿下若是讳疾忌医,到时血脉枯竭,胎死腹中,我亦爱莫能助了。”她看着对方狐疑不定的神色,又是一笑,“殿下莫非疑心在下是闵柔帝姬的马前卒么?”她哈哈一笑,“殿下真是多疑,我若是奉命前来,又岂会清早便守在殿下门口?昨日在帝姬别院便可以和盘托出了。”
杨琼一动不动地坐着,若有所思。一时间斗室之内悄无声响。过了许久,杨琼才幽幽道:“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只怕这世上无人会信。”
叶云舒只是淡淡笑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安期的生母,应该就是殿下自己罢?”
杨琼霍然起身,逼视着叶云舒:“叶先生从何而知?”他冷笑了一声,“倒是我小觑了先生,先生以此为要挟,莫非另有所图?”
叶云舒仰天一笑,复而道:“昨日在帝姬院中,殿下口口声声说要与在下合作。既然是精诚合作,必然要开诚布公。殿下要我做安期的嫡母,总要让我知道他生母现在何处罢?”她负手道,“我亦曾立誓,此生绝不会向第三人透露安期生母的身份,所指为何?当时殿下难道听不出来么?”她上前一步,抱腕拱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有相负,有如此杯。”说罢,拿起案上的一个酒杯掷于地上,骨瓷小杯瞬间粉碎。